舰队悬停在虚无的边缘。
前方,那片被标记为“空洞”的区域,并非单纯的黑暗。黑暗至少是“存在”的一种状态,是光明的反面。而这里,是“无”的本身。目光投入其中,不会感到深邃,只会感到一种被剥夺感——视觉、听觉、空间感,一切认知都在那里失去意义,如同意识本身被强行挖走一块。
然而,这“无”并非死寂。从它那无法被定义的“边界”,一些东西正弥漫出来。
起初,只是色彩。不是已知光谱中的任何颜色,而是一种不断变幻、灼烧着视网膜的异色,它们像油污一样在虚空中流淌,勾勒出无法被记忆的形状。紧接着,声音出现了。那不是通过震动传播的声波,而是直接回响在脑海深处——像是亿万人的呓语混合着金属摩擦、血肉撕裂、以及某种湿滑粘稠的蠕动声,它们没有节奏,没有意义,只是纯粹的、令人心智崩溃的噪音。
侦察舰“锐目”号奉命抵近观察。舰长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但当他的舰船稍微靠近那片异色区域时,他面前的操控面板上,数字和符号开始活了过来,像蠕虫一样扭动、重组,显示出的航速时而变成他童年的记忆片段,时而变成毫无逻辑的几何图形。他感到自己的左手突然不属于自己,它正在融化,变成温热的液体滴落在甲板上,但他低头看去,左手依旧完好无损地放在操控杆上。一股强烈的、没来由的悲伤攫住了他,让他想要嚎啕大哭,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尽管他脑中一片空白。
“撤……撤退!”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舰桥内回荡,却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锐目”号踉跄着后退,脱离了那片区域。所有异常现象消失了,面板恢复正常,手也没有融化。但舰长和船员们脸色惨白,瞳孔深处残留着无法磨灭的混乱与恐惧。他们无法描述刚才经历了什么,那是一种超越了他们所有认知逻辑的侵犯。
“现象具有强认知污染特性。” Nova的声音在旗舰舰桥响起,冷静地分析着传回的数据,“其作用方式并非能量攻击或物理改变,而是直接干扰观察者的意识与逻辑中枢,引发感知混乱、现实扭曲感及强烈负面情绪。常规防护手段无效。”
艾丽西亚听着报告,感到一阵寒意。这比面对千军万马更可怕。你可以对抗实体,但你如何对抗一种让你怀疑自己、怀疑世界本身的东西?
就在这时,运输舱内,戈尔和他的魔王教派却陷入了另一种极端的狂热。
“来了!它来了!”戈尔嘶吼着,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外部监控屏幕上那片扭曲的异色,身体因兴奋而剧烈颤抖。他旁边的一名兽人信徒突然开始用头猛烈撞击金属舱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嘴里喊着:“不对!颜色不对!骨头不是这样长的!”
另一名人类信徒则跪在地上,双手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脸,留下道道血痕,却带着诡异的笑容:“我听到了!是母亲在叫我!她在墙里面!我要挖开这墙!”
戈尔看着陷入各种癫狂的追随者们,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片混乱。“对!就是这样!这才是真实的痛苦!超越理解的折磨!”他猛地抽出自己的匕首,狠狠刺入大腿,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眼神却更加清明和狂热,“唯有在吾主的光辉下,我等才能直视此等‘真实’!用我们的血与痛,为吾主丈量这污秽的深度!”
他拖着流血的大腿,走向通讯器,向旗舰发出嘶哑的请求:“吾主!请允许我等……先行冲锋!用我等残躯,为您试探这‘真实’的锋芒!”
王座上,魔王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对于戈尔等人的疯狂和后方传来的神选者消息,他如同观察两个不同培养皿内的微生物反应。他的意志扫过那片“癌变”区域,尝试进行解析。
他“看”到的,不是能量,不是物质,而是一种……“规则的溃烂”。构成那片区域存在基础的基本逻辑正在崩解,因果律失效,时间不再线性,空间彼此嵌套又互相否定。这并非某种攻击,而是一种“状态”,一种存在本身正在走向的热寂与混乱。
他尝试调动规则之力,像修复程序漏洞一样,去“编译”那片区域。一股无形的、足以让山脉重塑的意志降临,试图在那片异色中重新定义“上下左右”,重新建立“因果联系”。
起初,似乎有效。一小片区域的异色稳定下来,恢复了正常的虚空景象。戈尔在运输舱内发出一声狂喜的吼叫。
但下一秒,更加浓稠、更加无法名状的色彩从“空洞”深处涌出,如同脓液。刚刚被稳定的区域瞬间再次被淹没,并且,一种反扑沿着魔王意志的链接,逆流而上!
旗舰舰桥内,所有人同时产生了短暂的幻觉。艾丽西亚看到自己阵亡的战友们浑身是血地站在面前,无声地控诉;费舍尔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滩烂泥,正在被无数只脚踩踏;甚至连Nova的投影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数据乱码,仿佛逻辑核心被强行注入了矛盾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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