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的指尖掠过书脊上积攒的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清晰的轨迹,像在给一本沉睡多年的老书挠痒痒。他手里这本《东城区街道志(1978-1985)》硬得能当板砖,封面颜色褪得连亲妈都认不出,内页散发着一股混合了霉味、陈年油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咸鱼干的奇异芬芳——这就是林怀安工作日的“香薰”。
“阿嚏!”又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认命地把这本“板砖”小心翼翼地归位。动作轻得像在放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生怕惊醒了里面沉睡的、几十年前的灰尘精怪。在他管理的这个“时光胶囊”(对外称“拾光旧书店”,但更像一个被遗忘的杂物间),每一本书、每一张泛黄的旧票据,甚至一个生锈的铁皮饼干盒,在他眼里都不是垃圾,而是一个个凝固的时光切片,承载着某个时代、某个角落、某个陌生人的呼吸和心跳。他的囤积癖,在别人看来是怪癖,在他心里,是使命——一个孤独的、不被理解的、守护记忆碎片的哨兵。
指尖沾上的灰尘有点顽固,他习惯性地在深色旧工装裤上蹭了蹭,留下两道灰白的印子。几乎是同时,另一只手像被磁石吸引,精准地探进胸前工装口袋的内袋。指尖触到一片熟悉的、带着体温的冰凉金属。
是那块旧怀表。
他把怀表掏出来。黄铜表壳被岁月摩挲得温润,早已不复当年的光亮,边缘处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磕碰痕迹。表盖有些紧涩,他用指甲轻轻一抠。“咔哒”一声轻响,表盖弹开。表盘上的罗马数字依旧清晰,珐琅质白底微微泛黄,玻璃表蒙倒是擦得锃亮。他的目光直接跳过缓慢行走的时针,落在了表盖内侧。
那里,用极细的刀工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怀安。
指尖轻轻抚过那凸起的刻痕,细微的触感瞬间打通了记忆的闸门。消毒水刺鼻的气味、窗外单调的蝉鸣、外婆枯瘦的手……那双手曾经那么有力,能稳稳地托起摇篮里的他,能灵巧地包出漂亮的粽子,能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可那天,那双手只剩下冰冷的虚弱,像风干的树枝。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这块沉甸甸的怀表塞进他汗湿的手心,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像游丝:“怀…安…拿着…外婆…看着你…平…安…” 冰凉的金属贴上他滚烫的掌心,外婆的手就那样滑落下去,再也没抬起来。
“怀安”两个字,是外婆留给他的最后一道目光,一份沉甸甸的、再也无法回应的期盼。
表壳的冰凉透过指尖蔓延,林怀安猛地回神,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突如其来的酸涩感逼回去。他合上表盖,“咔哒”一声,仿佛也关上了那扇通往悲伤的门。把怀表塞回贴身口袋,熟悉的重量重新压在心口的位置,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外公低沉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那是在无数个停电的夏夜,摇着蒲扇,就着煤油灯豆大的光晕讲故事:“……那时候啊,饿得前胸贴后背,树皮都啃光了,可人心还没凉透。
隔壁王奶奶,不知从哪儿省下指甲盖大的一小块红糖,舍不得吃,用不知道哪儿捡来的、洗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糖纸包着。
看见谁家娃饿得快没气了,就偷偷塞过去,说‘娃,舔舔,甜着呢,活着的滋味儿就是甜的’……那一小片糖纸,就是一条命,一个盼头……”
外公说这话时,浑浊的老眼望着虚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一个同样洗得发白、叠得整整齐齐的旧糖纸。
林怀安一直觉得,外公不是在讲糖纸,是在讲人心里那点比金子还贵的东西——在最黑暗的时候,也要死死抓住的那点微光,那份传递下去的念想。
这也是为什么,他那宝贝的“时光胶囊”里,有一个专门的饼干铁盒,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平平无奇的旧物:磨得发亮的铜纽扣、褪色的红领巾、印着模糊字迹的搪瓷缸碎片……还有几张被压得平平整整、颜色暗淡的旧糖纸。
“砰!”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动静。林怀安一个激灵抬头,只见书店深处,靠近窗户的那个摇摇欲坠的“历史文学”架子(主要是些缺页少封的武侠小说和内容可疑的野史),像是终于支撑不住岁月的重压,非常“优雅”地来了个侧滑。
最上面的几本“砖头”义无反顾地挣脱了同伴的束缚,自由落体,砸在地板上,扬起的灰尘在从脏玻璃窗透进来的光柱里疯狂跳舞。
“啧!又来了!”林怀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破架子跟得了帕金森似的,隔三差五就要闹点小情绪。他认命地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准备去收拾残局。刚迈出一步——
“滋啦——滋啦——”
头顶那盏垂死挣扎的日光灯管,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发出刺耳又断续的电流噪音,明灭不定地疯狂闪烁起来。惨白的光线忽明忽暗,打在林怀安脸上,也打在满屋子陈旧的书本和杂物上,把那些静止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扭曲又复原,像一群躁动不安的鬼魅在墙上无声地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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