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感觉自己在一片温暖而宁静的黑暗中漂浮了许久。
没有噩梦，没有龙吼，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有一种仿佛回归母体般的安宁与疲惫。像是一场持续了几个世纪的漫长跋涉后，终于可以卸下所有重担，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一点点重新浮现。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颠簸。并非青铜城那带着脉搏震动的颠簸，而是更轻快的、属于交通工具的规律摇晃。
然后，是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一种……阳光晒过被子的味道。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简单的吸顶灯，窗外是飞速后退的、笼罩在夕阳金辉下的山林景色。他正躺在一辆高速行驶的房车改装成的医疗舱里，身上盖着柔软的薄被，手臂上连着输液管，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汇入他的血管。
“醒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路明非偏过头，看到楚子航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封面是《高级炼金矩阵稳态分析》的厚重大部头，阳光透过车窗，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村雨安静地靠在他手边的墙上。
“……师兄？”路明非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楚子航合上书，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嘴边，动作依旧简洁利落，却带着一种难得的耐心。“慢点喝。”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路明非感觉舒服了不少。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楚子航用眼神制止。
“你精神力严重透支，身体多处血管破裂，内脏也有震荡伤。需要静养。”楚子航言简意赅地汇报着他的“诊断结果”。
路明非咧了咧嘴，想吐槽一句“听起来真惨”，却发现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欠奉。他放弃了起身的打算，重新躺好，目光扫过车厢。除了他和楚子航，没有别人。
“老唐……康斯坦丁……他们……”他有些急切地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最后记忆里那短杖与树苗的景象，美好得如同幻梦，他害怕一睁眼，一切又变回原样。
楚子航似乎理解他的担忧，指了指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平板电脑。
路明非疑惑地看过去。平板是亮着的，屏幕上是一个……聊天界面？界面顶端显示着群名——“青铜山养老休闲中心（3）”。
群成员有三个：
【不想加班的老唐】（头像是一个熊猫人顶着黑眼圈）
【康斯坦丁想养狗】（头像是一只毛茸茸的柯基屁股）
【明明明明明白白的明】（头像……是他路明非自己那张衰衰的证件照？）
此刻，群里正活跃着。
【不想加班的老唐】：（分享了一个 Steam 游戏《双人成行》）
【不想加班的老唐】：@明明明明明白白的明 明明！醒了吗？快看这个！感觉特别适合咱俩……呃，还有康斯坦丁一起玩！就是需要三个人有点麻烦……
【康斯坦丁想养狗】：（发送了一个小狗歪头表情包）
【康斯坦丁想养狗】：哥哥说，可以轮流玩。路明非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找到一种新的能量循环模式，可以让青铜城后花园的‘太阳’开花了，很漂亮。
【不想加班的老唐】：对对对！可好看了！拍了照片，等你回来看！（紧接着发过来一张模糊的、似乎是在巨大青铜室内拍摄的照片，角落里有一株发着金红色光芒的、形似向日葵的植物）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那跳跃的聊天记录，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头像和ID，一种巨大的、近乎荒诞的幸福感如同暖流般席卷了他疲惫的身心，眼眶瞬间就湿了。
他们……真的做到了。不是吞噬，不是毁灭，而是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近乎“网友”般的方式，共存了下来。
“这是……？”他看向楚子航，声音哽咽。
“芬格尔的技术，结合了炼金矩阵与现代通讯协议，建立的特殊加密精神链接通道。”楚子航解释道，“只能传递文字、简单图片和稳定的精神波动，无法进行力量传输或深度意识连接。算是……一种‘安全模式’下的交流。”
他顿了顿，补充道：“根据‘通道’稳定后的监测数据，诺顿的意志主体与青铜城核心深度绑定，处于恒定的‘维护’与‘沉思’状态，对外界刺激反应极低。罗纳德·唐的人类意识作为主要对外交流界面，与康斯坦丁的意识共同‘居住’在由原本‘御座’和‘茧’重塑成的那个……‘休闲中心’里。他们的力量体系自成循环，与青铜城融为一体，但表现出的能量辐射等级，下降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并且极度稳定。”
楚子航用他特有的、毫无波澜的语气，陈述着一个奇迹。
力量被驯服，意志被安抚，悲剧被改写。
路明非长长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都陷进了柔软的枕头里。他拿起平板，笨拙地用还连着输液管的手指，在聊天框里戳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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