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河洛于长安乐游原的小院已安住月余。秋意渐浓，曲江池畔的枫叶染上了一层绚烂的红色，与依旧苍翠的松柏、渐黄的银杏交织成一幅斑斓的画卷。河洛的“混沌散人”身份已彻底融入此地，他每日读书、品茶、散步、与邻里闲谈，生活看似平淡如水，实则心神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长安城内外的细微变化。
他注意到，关于化生寺即将举办盛大“水陆法会”的消息，已然在市井间传得沸沸扬扬。朝廷正式颁下旨意，敕命天下僧众赴会，遴选有德高僧，开演经法。一时间，从各地赶赴长安的僧侣明显增多，城内几处主要佛寺更是香火鼎盛，日夜皆有诵经之声传出。而与之相对，一些道观则显得相对沉寂，虽未受打压，但那种被佛门声势隐隐压过一头的氛围，河洛能清晰地感知到。天庭秩序网络中的佛光愿力，正如他之前推演的那般，变得愈发活跃和凝聚。
这一日，午后阳光暖融，河洛信步来到乐游原地势最高处的一座名为“望江亭”的石亭。此亭视野极佳，可俯瞰大半曲江景致，远眺长安城郭，是文人墨客、闲散游人常聚之处。今日亭中人不算多，只有三两位老者在对弈，另有几位看似游学的士子在凭栏远眺，低声交谈。
河洛寻了处靠边的石凳坐下，自怀中取出一个粗陶小壶，里面泡着的是附近山野采来的野菊，辅以几粒枸杞，虽非灵茶仙茗，却别有一番清苦回甘的野趣。他一边慢饮，一边看似随意地听着亭中人的谈话。
那几位士子谈论的正是即将到来的水陆法会，言语间对佛法颇多推崇，认为此乃陛下仁德，超度亡魂，亦是功德无量的盛事。而对弈的老者，则更关心法会期间长安城的治安与物价，言谈间透露出些许市井小民的务实与担忧。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而平稳的脚步声自石阶传来。河洛并未回头，但灵觉已自然映照出来者形象——一位身着灰色僧衣、脚踏芒鞋的老僧。老僧面容清癯，皱纹深刻，犹如古松树皮，但一双眼睛却澄澈明亮，不见丝毫浑浊，仿佛能洞彻人心。他手持一串乌木念珠，步伐不急不缓，每一步都似乎蕴含着某种独特的韵律，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老僧步入亭中，对众人合十微微一礼，神态平和安详。他对弈的老者点头示意，几位士子也停下交谈，恭敬还礼。老僧并未打扰他人，独自走到亭子另一侧的栏杆前，眺望着远处的长安城，目光深邃，似乎穿透了层层楼阁，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
河洛心中微动。这老僧看似平凡，身上并无强大的法力波动，甚至比许多前来长安的知名僧侣显得还要“普通”。但河洛的混沌灵体却敏锐地察觉到，老僧周身的气息圆融无暇，与这天地间的某种宏大、慈悲的愿力隐隐相连。其内在的修为，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更像是达到了某种“返璞归真”的境界。
“阿弥陀佛。”一位对弈的老者似乎与这僧人是旧识，棋局间歇，开口问道：“慧明禅师，今日怎有闲暇来此登高望远？听闻化生寺为了水陆法会，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被称为慧明禅师的老僧转过身，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过古井，令人心安：“寺中事务，自有方丈与诸位师兄操持。老衲一介闲散之人，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出来走走，静观世情，或许更能明了佛法真意，知晓众生所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亭中每个人的耳中，温和而不刺耳。
另一位士子忍不住好奇，拱手问道：“禅师，晚辈听闻此次水陆法会，乃是为了超度前朝战乱亡灵，陛下欲以此功德，祈求国泰民安。但不知依禅师看来，这佛法东传，大乘真经，究竟有何奥妙，能度一切苦厄？”
慧明禅师目光扫过问话的士子，又缓缓看过亭中众人，最后在河洛身上微微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似乎并无特别，却又仿佛蕴含了无尽的智慧。河洛心中凛然，知道这老僧绝非寻常，自己虽以混沌归元阵隐匿气息，但对方或许凭借某种更高层次的直觉，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凡。
禅师并未直接回答士子的问题，而是缓缓道：“佛法如海，一滴水可见其深。诸位请看这曲江之水，日夜奔流，滋养万物，看似平常，然其源头深远，汇百川而成其大。佛法东传，亦复如是。非是佛法本身有何神奇，而是其蕴含的慈悲与智慧，恰如净水，能涤荡尘垢，平息妄念。”
他顿了顿，指着长安城方向：“如今这长安城内，万众瞩目法会，期盼真经。然则，度人度己，岂在外求？真经不在西天，而在心田。若能息贪嗔痴，行慈悲善，当下便是净土，何须远求？”
这番话看似平常，却蕴含深意，既回答了士子的问题，又点破了某种执念。几位士子若有所思，对弈的老者也停止了落子，静静聆听。
河洛心中暗赞，这老僧果然厉害，言语间不着痕迹，却直指根本。他放下手中的粗陶壶，主动开口，声音平和：“禅师所言甚是。然则，众生根基不同，烦恼各异。若无明师指引，真经教化，恐难自识本心。这水陆法会，遴选高僧，开演经法，或许正是为迷茫众生，点亮一盏指路明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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