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升起,不同于给阿沅那炉的悲壮与温柔,此香气息华美而繁复,却隐隐透着一丝不安的焦灼。她依香入定,沉入梦境。
梦境排山倒海般涌来,绚烂如织锦,顷刻间将她吞没。她见到了早已焚毁的朱楼画栋,见到了觥筹交错的夜宴,见到了父母慈爱的笑颜,见到了兄长轻抚她发顶的手……往昔繁华,历历在目,温暖得令人心碎。她沉溺其中,几乎不愿醒来。
然而,就在梦境最酣、她几乎要触及父母衣袖的刹那,画面陡然剧变!冲天的火光毫无征兆地撕裂华美梦境,凄厉的惨叫取代了丝竹笙歌,狰狞的面孔取代了故人笑靥!那些被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恐怖细节——父亲被拖走时决绝的眼神、母亲将她推入密道时最后的泪滴、管家爷爷挡在追兵前瞬间迸溅的鲜血——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残酷方式,在她面前疯狂重演!
这不是慰藉,是凌迟!是将她结痂的伤口血淋淋地再次撕开!
华笙惨叫一声,猛地自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浸透重衣,心脏狂跳如擂鼓,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她伏在案上,剧烈喘息,许久才缓过神来。
炉中香已冷,残灰如雪。
预期的慰藉并未到来,反遭反噬。她怔怔地望着那香炉,忽而明白了什么。浮生香,映照的从来不是冰冷的过往,而是燃香者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执念与心结。阿沅心中所念,是父爱与告别,故香引她得见温暖,解开执念。而自己心中所藏,除却思念,更深的是那无法释怀的巨痛、恐惧与疑团!香亦无情,遂将这一切血淋淋地摊开在她眼前。
她以为拒绝燃香是清醒,实则是一种逃避。而逃避,从未让伤痛真正愈合。
自那日后,华笙变了。她依旧调制“浮生香”,却不再完全拒绝那些怀着深切痛楚而来的求助者。她开始更仔细地甄别,更用心地去感受求香者的心境,尝试调制更能对应心结、引导释然的香方。她不再仅仅是一个卖香人,更像一个以香为媒、窥心引渡的旁观者。
她仍会偶尔为自己燃香,不再奢求美梦慰藉,而是强迫自己一次次直面那场大火,审视那些痛苦的细节,从中寻找当年惨祸的蛛丝马迹,寻找家族蒙冤的线索,寻找…自己存活下来的意义。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她的华梦早已碎灭于十年前的火海。但在这浮生香缥缈的烟缕中,于他人梦境的悲欢离合里,于自身血泪交织的反复回望中,她找到了比沉溺幻梦更为重要的东西——直面惨痛的勇气,以及于灰烬中生根、破土而出的、寻求真相与解脱的决意。
浮梦阁的纱灯依旧朦朦亮着,照见的,已不再是虚无的幻梦,而是一条通往清明与救赎的、更为清醒也更为艰难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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