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魂,不在皮子上。”苏青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如同被当头棒喝。
从那以后,苏青成了“为民画室”的常客。她脱下了名贵的套装,换上了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给老人打下手,研磨颜料,绷画布,甚至学着用那种最“土”的、毫无技巧可言的方式,给街坊邻居画肖像。起初,她的手是僵硬的,眼光是挑剔的,总忍不住想去“修正”那些不符合透视和解剖学的地方。但慢慢地,她放松下来。她发现,当你不去考虑风格、不考虑市场、不考虑评论家会怎么说,只是单纯地去观察,去感受,去试图捕捉眼前这个人最本真的神态时,画笔会变得不一样。
她画脸上布满皱纹、却眼神清亮的卖菜阿婆,画手上布满老茧、笑容憨厚的修鞋匠,画放学后挤在画室里写作业、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她的笔触不再追求光滑完美,色彩也不再是高级灰,而是变得大胆、直接,甚至有些“笨”。但画中的人,却仿佛活了过来,带着生活的温度与质感。
她自己的创作,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她撕掉了之前那些“城市切片”系列的草稿,清空了画布。她不再去画那些宏大的、冰冷的主题,而是回到最简单、最直接的情感。她画记忆中母亲在厨房忙碌时氤氲的蒸汽,画童年夏日午后穿透树叶的斑驳光斑,画失去爱人时那种心脏被掏空般的疼痛。她的画面上,开始出现刮刀直接涂抹的厚重色块,出现颜料肆意流淌的痕迹,出现一些看似“错误”却充满表现力的笔触。
半年后,苏青举办了一场新的个展,名字就叫“未命名”。展厅不大,来的多是朋友和真正懂画的人。画作没有炫技的标题,只有简单的编号。画面不再是精致的疏离,而是充满了粗糙的、真挚的、甚至有些笨拙的力量感。有评论家说,苏青背叛了她原有的风格。但也有人说,她终于找到了艺术的根——那种与生活血肉相连的痛感与快感。
个展最后一面墙的正中央,悬挂着一幅画。那不是苏青的作品,而是她从“为民画室”借来的、那幅她第一次看到的、老陈的“未命名画作”。苏青没有为它添加任何说明,只是让它静静地挂在那里,与她的新作对话。
开幕式那天,画室的老人在苏青的搀扶下也来了。他穿着最干净的中山装,在一幅画前驻足良久。那幅画画的是他的侧影,他正弓着腰,在画架前调色,围裙上沾满了颜料,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画得并不完全像,却抓住了那种专注的、与画布融为一体的神采。
老人看了很久,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摸了摸画布上自己的“脸”,然后回头对苏青说:“丫头,这幅,长成了。”
苏青看着老人,又看向展厅里那些形态各异、却同样充满生命力的“未命名”画作,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它们都长成了。从生活的泥土里,从真挚的情感中,破土而出。它们无需名字,因为它们本身就是生命,是每一个“未完成”却仍在努力“生长”的瞬间。画布上的空白,不再是恐惧,而是无限的可能。真正的画作,或许永远都是“未命名”的,因为它属于过程,属于渴望,属于那颗永远在追寻表达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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