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努力回想祖母笔记里描绘的景象:春日清晨,沾着露水的幼桃,在初升阳光下,绒毛尖端折射出的那种温暖、充满生机的光泽。她不再执着于配方的精确比例,而是尝试用心去感受那种质感,调整火候和时间。
当她又一次将染好的线团从缸中取出,在院中晾开时,奇迹发生了。夕阳的余晖恰好落在那些丝线上,颜色不再是呆板的粉,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柔和的、仿佛从内部透出光晕的蜜桃色,细腻的绒毛感让颜色有了呼吸和温度,看着它,心头竟莫名升起一股暖意和欣悦。
“就是它!”陆怀远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记载里的一模一样!‘悠绒桃乐’!”
颜色复现成功,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苏念对那件未完成织品的理解也豁然开朗。她重新拿起针,这一次,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记忆,针法流畅自然,图案一点点在她指尖下延展开来,是一件中式嫁衣的云肩,图案是蟠桃缠枝,寓意福寿绵长。
织完最后一针的那天,是个阳光极好的午后。苏念将完成的云肩轻轻披在模特架上。蜜桃色的丝线在光线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羊毛的绒感让图案显得饱满而温暖,整件作品仿佛笼罩在一层幸福的微光里。陆怀远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目光中有赞叹,有追忆,还有一些苏念看不懂的、更深沉的东西。
“完成了。”苏念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接力。
陆怀远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用丝绸仔细包裹的物件,展开来,竟是一件同样工艺、颜色略深、图案互补的嫁衣前襟。他将它轻轻与云肩拼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图案相连,构成一个完整的吉祥叙事。
“这是……?”苏念惊讶。
“根据我家传的图谱,这嫁衣本该是一对。”陆怀远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我曾祖母的遗憾,或许不仅仅是颜色的失传,更是未能见证好友穿上她亲手织就的嫁衣,走向幸福。苏念,”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郑重,“我想延续这个约定。不是替她们,是为我们自己。”
窗外,秋风拂过,几片早凋的桃叶打着旋儿落下。店内,“悠绒桃乐”色的嫁衣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静谧,温暖,洋溢着无声的喜乐。羊毛的暖香与记忆中桃子的清甜仿佛彻底融合在了一起,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苏念望着眼前的人,又望向那件凝聚了两代人心血与祝福的织物,心中那片由祖母种下的、关于等待与传承的桃林,在这一刻,终于听到了成熟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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