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探测阵列”控制中心像一座沉入地底的钢铁墓穴,只有仪器面板上幽幽闪烁的指示灯和全息星图流动的微光,映照着首席天体物理学家艾拉·静云博士苍白的脸。空气里弥漫着冷却液的微甜、臭氧的刺鼻,以及一种精密设备高速运转时散发的、近乎焦灼的热量。巨大的弧形主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无声倾泻,最终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近乎完美的漆黑——那是银河系英仙座旋臂与猎户座旋臂之间,一片广袤到足以容纳数十个银河系的宇宙虚空,代号“静海”。探测器传回的所有波段数据都显示,这片区域的物质密度低到接近理论极限,是已知宇宙中最“空”的地方,空到连星光穿越其中都会产生可测量的、微乎其微的衰减。
“深度扫描第734次循环结束。可见光、红外、紫外、射线波段背景读数均低于仪器本底噪音。引力波探测器无异常波动。量子纠缠通讯终端信号稳定,但……无有效信息载入。结论:静海区域,未发现任何可识别天体或非自然结构。空值置信度:99.%。” AI“观星者”冷静的电子合成音在死寂中响起。
艾拉靠在符合人体工学的悬浮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控制台表面敲击着。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过去三年,“深空阵列”动用了人类最尖端的技术,对“静海”进行了地毯式搜索,试图验证一个极其古老、来源成谜的假说——“星钥”的存在。据信,某个早已湮灭的上古文明,可能在这片宇宙的“沙漠”中,隐藏了一把通往更高维度知识或技术的“钥匙”,即“星钥”。然而,每一次扫描,都只带回这片令人绝望的虚无。支持项目的经费正在枯竭,学界嘲讽的声音越来越大,连她最坚定的助手,眼神中也开始流露出怀疑。
“空……真的只是空吗?”艾拉喃喃自语,目光穿透那令人窒息的黑暗星图,仿佛要看到其背后更深层的本质。一种强烈的直觉,像水底的暗流,在她心中涌动。这“空”,太纯粹了,纯粹得不自然,像是一件被精心擦拭掉所有指纹的完美罪案现场。她不相信巧合,尤其不相信在浩瀚宇宙中,会存在如此规整、如此彻底的“无”。
她调出了“静海”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CMB)各向异性数据。这是宇宙大爆炸的“余晖”,蕴含着宇宙极早期的秘密。数据曲线平滑得令人不安,在“静海”对应的天区,那种本应存在的、微小的温度起伏(原初引力波印记),似乎被某种力量“熨平”了,平滑度超出了标准宇宙学模型的预测。这种差异极其微小,处于误差范围的边缘,以往都被归咎于仪器噪声或数据处理算法的不完善。
但艾拉不这么认为。她想起了古老的东方智慧:“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最高级的存在,或许并非以我们能够理解的“形态”呈现。如果“星钥”并非一个实体的“钥匙”,而是一种……状态?一种对时空本身进行编码的、极其隐秘的“信息结构”呢?它不反射电磁波,不产生引力涟漪,但它的存在,会像水底的一块巨石,虽然看不见,却会改变水流(在这里是时空结构)的微妙模式,从而在CMB这张宇宙的“底片”上,留下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印记”?
一个疯狂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也许,“星钥”并非藏在“静海”里,而是“静海”本身,就是“星钥”?这片巨大的虚空,就是一个被刻意“清空”出来的、用于存储或传输信息的“宇宙级存储器”或“信道”?其“空”,正是其存在的最大特征!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如果成立,人类寻找“星钥”的方式,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就像试图用渔网去捞起水中的月亮,方向完全错误。
“观星者,重新分析CMB各向异性数据,聚焦‘静海’区域。使用新的算法模型,寻找是否存在超越标准宇宙学模型的、具有……信息编码特征的、周期性或非随机的微起伏模式。将搜索范围扩展到……时空曲率的微观涨落。”艾拉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带沙哑。这是一次豪赌,赌上她的声誉,也赌上项目最后的资源。
“指令收到。启动新型号‘信息熵’分析算法。数据量巨大,预计需要72标准时。”
接下来的三天,艾拉几乎没有离开控制中心。她守在屏幕前,看着进度条缓慢移动,心脏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剧烈摇摆。她反复推演着自己的理论,寻找任何可能的漏洞,却越来越被其内在的逻辑自洽性所说服。
第七十二小时,警报声并未响起,但主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平滑的CMB温度起伏曲线,在放大到极致、并经过“信息熵”算法过滤后,在对应于“静海”中心的区域,竟然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非随机的、具有复杂分形结构的波动模式!这种模式不像任何已知的自然现象产生的背景噪音,其数学复杂性远超偶然,更像是一种……经过精心设计的、蕴含着极高信息密度的“编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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