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真切切地“变成”了那些士兵。
他感受到了那个新兵把最后一口水让出来的干渴;
他感受到了那个老兵在死前看到他逃跑时的心碎;
他感受到了那种被当成垃圾一样抛弃的、彻骨的寒冷。
“停下!停下!凯兰!你这个魔鬼!”
马尔萨斯在水晶里疯狂地撞击着,黑气紊乱得不成样子。
“我不看!这些蝼蚁的想法与我何干!我是为了大局!我是为了世界!”
“为了大局?”
凯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这一次,带上了一丝悲悯的怒意。
“那就再看看这个。”
光弦再次震颤。
画面再转。
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战场。
而是一片寂静的山谷。
马尔萨斯感觉自己的视角变低了。他变成了一个躺在担架上的伤员。
一只粗糙但温暖的大手,正在帮他包扎伤口。
“忍着点,兄弟。没麻药了,咬着这块木头。”
那是巴纳比。那个曾经被马尔萨斯视为刺头、想要处死的老兵油子。
此时的巴纳比,满脸血污,却笑得像个慈祥的老父亲。
“长官……我们……是被抛弃了吗?”
“自己”问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巴纳比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那里,凯兰正在和布里安娜争吵,坚持要回来救人。
“不。”
巴纳比摇了摇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以前那个长官抛弃了我们。”
“但现在,有人回来了。”
“小子,记住了。”
巴纳比指着那个正在逆行而来的金色身影。
“真正的领袖,不是那个站在高台上让你去死的人。”
“而是那个……明知道会死,还要挡在你前面的人。”
画面瞬间拉远。
马尔萨斯看到了布里安娜。
那个他在心里无数次嘲笑过的、只有蛮力没有脑子的女战士。
他看到了她在面对沃拉克的战争化身时,那最后的一次回眸。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悲壮的口号。
她只是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友,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凯兰。
然后,她笑了笑。
那种笑容,干净得就像新生平原上刚刚开出的花。
“轰!”
她冲了上去。
用血肉之躯,撞向了神话般的怪物。
她不是为了什么大局,不是为了什么世界秩序。
她只是为了守护。
守护那些具体的、活生生的人。
……
光影消散。
废墟重归死寂。
风依旧在吹,呜呜咽咽。
但这一次,那风声在马尔萨斯的耳朵里,不再是毫无意义的噪音。
那是名字。
是无数个被他遗忘、被他抹去、被他牺牲掉的名字,在风中一遍遍地呼喊。
“不……”
水晶里的黑气停止了翻涌。
马尔萨斯那张扭曲的脸,此刻僵硬得像是一张风干的面具。
他的傲慢,他的理论,他那套坚不可摧的“牺牲弱者以保全强者”的逻辑……
在这些滚烫的、真实的记忆面前,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牧羊人,士兵是羊群。为了抵御狼,牺牲几只羊是天经地义的。
但现在,凯兰强行按着他的头,让他看清了真相。
羊群也是有血有肉的。
羊群在面对狼的时候,也会互相舔舐伤口,也会为了保护同伴而露出犄角。
而他这个牧羊人……
在羊群眼里,比狼更可恨。
“你没有资格审判他们,马尔萨斯。”
凯兰收回手,那漫天的光弦缓缓消散,重新归于他的体内。
他看着那颗黯淡下去的水晶。
“你所谓的‘神座’,是建立在尸骨之上的。”
“但你忘了。”
“尸骨也是有重量的。”
“当这些重量全部压下来的时候……再高的神座,也会塌。”
凯兰转过身,不再看那颗水晶一眼。
他走到废墟边缘,看向东方那正在升起的朝阳。
“塞拉斯。”
“在。”
早已在一旁看得沉默不语的游侠,声音有些发紧。他擦了擦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出来的沙子,走上前来。
“这地方不错。”
凯兰指了指那个指挥台——那个马尔萨斯曾经站立过,又背弃过的地方。
“把他留在这儿吧。”
“不是封印,也不是供奉。”
“就让他看着。”
“看着这片废墟,看着那些琉璃下的阴影。”
“直到有一天……”
凯兰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淡然。
“直到他能念出这里每一个死者的名字。”
“或者……”
“直到他自己,被这风,吹成沙子。”
塞拉斯点了点头。
他走上前,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粗暴地踢踹。他把水晶拿起来,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那个指挥台的最中央。
水晶里的马尔萨斯,没有再咆哮,没有再咒骂。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看着那片空荡荡的校场。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几千张年轻的脸庞,正仰着头,用一种全心全意的信任注视着他。
“大人,我们会赢吗?”
那个新兵的声音,跨越了生死,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黑色的水晶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纹。
那不是外力打破的。
那是从内部……从那个曾经坚不可摧、如今却充满了自我怀疑的灵魂深处,崩裂开来的。
凯兰没有回头。
他翻身上马,迎着朝阳,向着远方走去。
但他知道。
这场审判,已经结束了。
杀人诛心。
对于马尔萨斯这样的人来说,让他看清自己是一个多么卑劣的懦夫……
比杀了他一万次,还要残忍。
“走吧,塞拉斯。”
“还有一个疯子在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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