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新推广扩至十八省之际,推广署的急报突然密集起来,其中岭南道的禀帖尤为扎眼——三封急报均提及“流程空转”:广州府虽摆上了验银炉、挂上了流程图,税银增收却不足一成,更有茶商密报,称府衙吏员与本地牙行勾结,用“真单假账”蒙混过关,核验时用真银充数,入库后却偷换假银,手段比西北的“沙壳银”更隐蔽。
“岭南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门户,税银占全国三成,绝容不得半点猫腻。”林砚将禀帖拍在案上,目光扫过舆图上岭南的位置,忽然想起苏清鸢前日念叨的“岭南荔枝正熟,还有罕见的素馨花”,心中已有了主意。次日早朝,他便出列请旨:“陛下,岭南革新遇阻,臣愿亲往巡查,一则监督整肃弊政,二则调研海上贸易税的革新之法。臣妻苏清鸢医术精湛,可随行医治地方瘴气病患,兼顾教化妇孺识辨假银之法。”
皇上正愁岭南之事无人敢管——当地刺史是开国功臣之后,根基深厚,此前派去的御史都被“软钉子”挡了回来。见林砚主动请缨,还带着苏清鸢这层“行医教化”的由头,当即准奏:“萧卿此去,可携尚方宝剑,便宜行事。朕闻岭南素馨花香浓,若得闲,便为朕带一束回来。”退朝后,苏清鸢得知要去岭南,眼中满是欢喜:“我早闻广州府有‘花市’,素馨花串成的香环能驱虫,正好带些回来给医馆学徒用。”莲心也赶来送行,除了备好的莲花种子,还塞给苏清鸢一本《岭南风物记》:“这是我从藏书阁借的,上面记着岭南的茶俗、花事,你们巡查之余,也能好好逛逛。”
半月后,载着林砚与苏清鸢的官船刚停靠广州府码头,湿热的海风便裹着浓郁的果香扑面而来。两人换乘乌篷船入城,刚穿过刻着“广州府”三字的青石门洞,眼前便炸开一片鲜活的热闹——街旁的荔枝摊沿着青石板路绵延半条街,竹筐里的桂味荔枝红得透亮,水珠还凝在果皮上,映着头顶的日头泛着细碎的光;摊主多是皮肤黝黑的本地汉子,赤着膊吆喝,声线裹着岭南特有的软糯腔调:“新鲜摘的桂味!核小肉厚,咬一口甜到心尖喽!”竹筐旁还摆着竹制的小凳,几个孩童捧着荔枝吃得欢,鲜红的果汁顺着指缝滴在衣襟上,引得摊主笑着嗔怪。
苏清鸢隔着车帘看得眼亮,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袖中的《岭南风物记》,刚要掀帘吩咐车夫停步,手腕便被林砚轻轻拉住。他侧身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却锐利地扫向斜前方的府衙:“别急着尝鲜,你看那府衙外的‘明鉴墙’。”苏清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青灰色的砖墙前立着块朱漆木牌,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上月税银总收入:五千两”,除了这行笼统的数字,本该详细列明的茶税、盐税、洋商税等细目全无踪影,连核验官吏的签字盖章都没有。“按革新规制,需每日公示明细,这分明是应付了事。”林砚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先找地方落脚,再分头探查。”
两人寻了间临巷的“岭南客栈”,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见他们衣着素雅却气度不凡,连忙引着上了二楼雅间。刚安置妥当,苏清鸢便打开行囊,取出一套浆洗得发白的粗布医袍——领口还缝着几针细密的补丁,是她特意让客栈绣娘仿着本地医婆的样式改的;又将皇上御赐的“济世夫人”令牌藏在衣襟内侧,药箱里除了常用的银针、草药,还特意装了几叠图文单样本和一小罐防治瘴气的药粉。“我去西街的贫民窟,那里病患多,最易听到实情。”她对着铜镜拢了拢鬓发,将素馨花发簪换成木簪,瞬间添了几分乡野医婆的质朴。
林砚则从行囊中取出早已备好的粗麻短褂与青色头巾,褪去绯红官服的瞬间,便少了几分朝堂的威严,多了些市井商人的沉稳。他往腰间塞了个装着碎银的布囊,又将刻着“萧”字的玉牌藏在靴底,最后取了个竹编的茶篓挎在肩上,茶篓里还特意放了些从京城带来的龙井茶样——那是他为乔装茶商准备的“敲门砖”。“码头茶市是本地茶税流通的关键,王牙行的人定常在那里盘剥。”他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巾,确认看不出破绽后,又叮嘱苏清鸢,“若遇麻烦,就将药箱底层的铜铃摇晃三下,我在茶市能听见。”说罢,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栈,一个往西街贫民窟而去,一个混在赶早市的茶农队伍里,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藏着巡查的谨慎与决心。
码头茶市比客栈掌柜描述的更热闹,青石板路被独轮车碾出深浅不一的辙印,两侧的茶摊支着油布棚,竹筐里的普洱茶、单丛茶堆得老高,茶农们背着半湿的茶篓,脸上挂着赶路的疲惫。林砚选了个靠边的茶摊停下,摊主是个脸膛黝黑的中年汉子,袖口磨出了毛边,正用粗布擦着称杆。“老哥,我是从潮州来的,带了些春茶,想寻个靠谱的牙行出货。”林砚说着,从茶篓里捏出一撮龙井,茶叶条索匀整,带着新鲜的兰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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