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通道深处传来的异响如同生锈的齿轮在空腔中摩擦，低沉、断续，夹杂着难以名状的黏腻拖曳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无限放大，搔刮着耳膜与神经。那股带着铁锈与淡淡腥气的风流，也变得清晰可辨，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
顾言澈的指尖在微型仪器屏幕上飞速滑动，幽蓝的光映亮他凝重的侧脸。“生物体征分析……非标准碳基生命信号，热成像轮廓不稳定，移动模式异常……数据库匹配度低。”他低声自语，每一个词都让气氛更沉一分，“初步判断为‘计划’相关造物或变异体，攻击性未知，建议规避。”
规避？往哪里规避？后方是即将被突破的合金暗门和虎视眈眈的秦铮等人，右侧是未知的通风井，前方是这正在逼近的“非标准”存在。
苏韫莬的现状更是雪上加霜。他蜷缩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体因精神冲击而间歇性痉挛，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作响。那些汹涌而来的、属于无数“火种”先驱的痛苦记忆碎片仍在脑海中翻腾，与掌心碎片残留的灼热共鸣交织，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他听不清顾言澈在说什么，只能模糊地感觉到瑾棽带着哭腔的呼唤和紧紧抓着他手臂的颤抖小手。
“顾……顾言澈哥，我们……我们怎么办？”瑾棽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他看向顾言澈，这个此刻唯一看似还有能力思考的人。
顾言澈没有立刻回答。他关闭了仪器屏幕，微光消失，通道重归手电筒那一点有限的昏黄光晕。他蹲下身，靠近苏韫莬，仔细观察他的状态，尤其是那只紧握的、暗金微光断续闪烁的右手。他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评估着，计算着。
“精神受创，能量紊乱，生理指标濒临临界。”他冷静地陈述，仿佛在分析实验动物，“强行移动风险极高，可能造成不可逆损伤。而那个东西，”他指了指左边通道，“正在靠近。保守估计，接触时间在五到八分钟后。”
他站起身，目光在苏韫莬、瑾棽，以及左右两个方向之间扫视。“三个选项：一，尝试唤醒他，冒险从通风井离开，成功率低于30%，且他可能中途失能坠落。二，退回暗门处，赌秦铮尚未突破，或能形成临时对峙，但落入秦铮或随后赶到的墨凛手中的概率超过90%。三……”他顿了顿，看向苏韫莬血流不止的右手，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丝冰冷的金属质感，“……就地采集关键样本，获取碎片残留物和紧急状态下的‘火种’波动数据，然后尝试引开那个东西，为你和瑾棽争取从通风井逃离的时间。我的生存概率会降低，但你们有机会，且能保留最重要的研究资料。”
选项三。采集样本。引开威胁。
瑾棽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小脸瞬间惨白如纸：“你……你要对哥哥做什么？！不行！绝对不行！”他猛地扑到苏韫莬身上，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住顾言澈的视线。
顾言澈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性。“瑾棽，情感用事无法提高生存概率。你哥哥现在的状态，本身就是不稳定的高价值信息源。那块碎片很可能携带‘净化协议’或‘火种’本源的加密数据，在他无意识的状态下强行剥离虽然会造成额外痛苦和创伤，但能确保数据完整性。这是最优解，基于当前信息。”
“最优解？”瑾棽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拔高，“你把我哥当什么了？！实验品吗？！我不会让你碰他的！”
“从广义的研究角度看，他确实是目前已知最特殊、最完整的‘火种’样本。”顾言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而你，作为‘锚点’，你的强烈情绪波动本身也在影响他的状态。你的不合作，会降低所有选项的成功率。”
通道左边的异响更近了，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湿哒哒的、仿佛什么东西滴落的声音。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顾言澈的提议撕开了温情与伪装的最后一层表皮，暴露出冰冷残酷的生存逻辑。他像一张精准的人性试纸，在这绝望的黑暗中，测试着依赖、保护、自私与理性抉择的界限。
就在这时，一直痛苦蜷缩的苏韫莬，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呻吟。他紧闭的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冷汗，留下蜿蜒的痕迹。
但那双眼睛，却猛地睁开了！
眼底不再是涣散与混乱，尽管依旧布满血丝，充斥着痛苦，却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属于“苏韫莬”的清明意志！仿佛是那汹涌的黑暗记忆洪流中，某一块属于他自己的、坚韧的礁石终于露出了水面。
“不……用……”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目光艰难地聚焦，看向顾言澈，又转向瑾棽，最终落回自己颤抖的、暗金微光闪烁的右手。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瑾棽拼死的维护，也感受到了顾言澈那冰冷计算下的“最优解”。更感受到了……左边通道那逐渐逼近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存在，以及掌心碎片与地下深处某种东西越来越强烈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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