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刑房的腥气尚未在鼻腔里散尽,档案房的墨臭又扑面而来。
陆仁贾几乎是飘着回来的,脚下发软,像是踩在棉花上。一夜未眠,寅时那场石桥边的“劫煞局”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鞭炮的硝烟味和生铁锭的冰冷触感还顽固地残留着。后怕和一种扭曲的兴奋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微微发抖。
档案房里,灯火通明。所有番子都杵在原地,没人坐下,也没人说话,像一群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他们看着陆仁贾进来,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难以置信的震惊,但更多的,是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
那本蓝皮《工效考成簿》静静地躺在桌上,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陆仁贾没看他们,径直走到自己的角落,瘫坐在那条瘸腿板凳上,闭上眼,试图将脑子里那些混乱的影像驱散——私贩惊恐的脸、弩机的零件、张阎那双终于起了波澜的眼睛…
“陆…陆爷…” 那个瘦高个哆嗦着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甚至飘着几点油花的肉汤,碗边还贴心地放了个白面馍馍,“您…您润润喉…”
声音里的谄媚和畏惧几乎要溢出来。
陆仁贾没睁眼,只是挥了挥手。他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瘦高个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角,像放下什么易碎的珍宝,蹑手蹑脚地退开了。
死寂重新笼罩。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这份寂静没能持续多久。
门外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档案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所有人都是一惊,骇然望去。
刘瑾刘公公尖瘦的脸探了进来,上面混合着兴奋和一种急于表功的焦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档头的心腹番役。
“陆仁贾!”刘瑾尖着嗓子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快!档头急召!带上你那张‘鬼画符’!快跟杂家走!”
陆仁贾猛地睁开眼,心脏又是一抽。又怎么了?货不是截了吗?人不是抓了吗?
他不敢怠慢,撑起发软的身体,从墙上取下那卷简陋的“乾坤脉络图”,踉跄着跟上。
值房里的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
档头没坐在案后,而是在焦躁地踱步,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见陆仁贾进来,他猛地停步,目光如钩子般钉在他身上,劈头就问:“‘脉络图’上,瓦罐巷‘无头轿’出没点,东南半里,有一废弃的砖窑,标注为何?”
陆仁贾被问得一愣,脑子飞快转动,回忆着自己当时胡乱标注的内容,硬着头皮回答:“回…回档头,标注为‘阴秽积聚,易藏匿,不利阳气’。” 纯粹是他当时为了凑数瞎写的风水鬼话。
档头眼神一厉,猛地一拍桌子:“就是那里!甲字队押送那批私贩回衙,经过砖窑附近,竟有两人暴起发难,打伤我三名好手,窜入窑厂废墟,凭借地形负隅顽抗!里面恐怕还有其同党接应!厂卫已将那里围了,但里面情况不明,暗道交错,强攻损失太大!”
他喘了口气,死死盯着陆仁贾:“你那图既显‘脉络’,可能推演出其内藏匿窝点的大致方位?或暗道出口可能所在?”
陆仁贾头皮发麻。推演?他怎么推演?那砖窑他根本没见过!之前那些全是连蒙带猜加信息整合,现在要他隔着墙算卦?!
但档头那灼热急切、几乎要把他烧穿的目光,和刘瑾在一旁不断使眼色的焦急模样,让他知道,此刻若说半个不字,之前所有“功劳”都会立刻化为泡影,甚至变成催命符。
他背上瞬间渗出冷汗,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没有数据…没有信息…砖窑…废墟…暗道…
等等!
他猛地想起上一世参观过的某种古代砖窑结构图,还有玩过的某些潜入类游戏里,关于废弃工厂、地下通道的常见设计思路!赌了!只能靠这个了!
他扑到地上,再次展开那“脉络图”,手指颤抖地点在代表砖窑的那个歪扭符号上,眼睛紧闭,嘴唇飞快翕动,像是在进行某种艰难的法事推演,实则是在拼命回忆和编造:
“此窑…依卑职‘脉络’所见,非寻常土窑…其形应类‘卧牛’,主窑室为‘牛腹’,当在…东南偏南…通风口多在‘牛背’…暗道若存,必不远离水源或原有输土通道…西北角…对!西北角地势略低,曾有渗水记录否?或是其逃生‘生门’所在!还有…‘牛头’方向…若有了望或指挥之处…”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可能的结构弱点、通道布局猜测,全部用玄乎其玄的术语包裹起来,手指在图上胡乱点着,额头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看起来真的像是在透支生命进行某种神秘的卜算。
档头听得眼花缭乱,但“东南偏南”、“西北角”、“牛头方向”这几个具体方位词,却像针一样扎进了他焦灼的心里!
死马当活马医!
他猛地转身,对门口的心腹厉声吼道:“都听见了吗?!立刻飞马传令前方!重点搜查东南偏南主窑室!封锁西北角所有可能出口!派人抢占制高点‘牛头’方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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