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刑堂。
光是这两个字,就带着一股子洗不净的血腥气和铁锈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堂前空荡,青石板缝里浸着深褐色的陈年旧渍,风吹日晒也褪不干净。两侧矗立的不是衙役,而是四个穿着暗红色贴里、腰佩狭长弯刀的东厂番役,钉子般站着,眼神比屋檐下挂着的冰凌还冷,刮过皮肤都能带起一阵寒栗。
陆仁贾垂着头,跟在引路的小太监身后,步子迈得又轻又软,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他能感觉到那几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在他后颈、脊背上逡巡,评估着,掂量着,仿佛在判断从哪里下刀最合适。
三天前从那鬼门关般的诏狱里爬出来,身上的酸臭味儿还没散净,就被一脚踹进了档案房那故纸堆里。还没等他把那点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发现”捂热乎,一纸冷冰冰的调令就直接把他提到了这东厂真正的核心权力之地——掌刑千户的值房。
祸福?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里,一步踏错,可能比在诏狱死得还快、还惨。
引路太监在值房那扇厚重的、漆色暗沉的木门前停住,尖着嗓子低低通报了一声:“千户大人,人带到了。”
里面沉默了一瞬。然后,一个低沉、略带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传出来,像一块冰冷的铁砸在地上:
“进。”
门被从外面推开。
一股更加浓烈复杂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再是档案房的霉味,也不是诏狱纯粹的血腥。这里是檀香、墨汁、皮革、还有某种极淡极淡、却顽固地萦绕不散的…刑具保养油和隐约药味的混合体。古怪,却令人心悸。
值房宽敞,却并不明亮。窗棂紧闭,只靠几盏牛角灯照明,光线昏黄,将一切轮廓都打磨得模糊而压抑。巨大的紫檀木公案后,端坐着一个身影。
掌刑千户,孙泰。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上下,面皮微黄,五官平常,甚至有些过于平淡,丢人堆里都找不出来。唯有一双眼睛,半开半阖,眸光内敛,偶尔抬起瞥人一眼,却像毒蛇的信子,又快又冷,能瞬间刺透五脏六腑。他穿着藏青色的常服,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嗒、嗒、嗒的轻响,每一声都精准地敲在人心跳的间隙上。
陆仁贾不敢抬头,快步走到堂中,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冰冷光滑的地砖,声音发紧:“卑职陆仁贾,参见千户大人!”
声音在空旷的值房里显得有些单薄,甚至带了点回音。
孙泰没叫他起来。
那令人窒息的敲击声停了。
“抬起头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
陆仁贾慢慢抬起头,但眼皮依旧垂着,不敢直视。
“看着本官。”孙泰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陆仁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视线,对上那双半阖的、毒蛇般的眼睛。只一瞬,他就觉得像是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赶紧又把目光微微下移,落在对方常服第二颗盘扣上。
孙泰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畏惧,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的成色。
“档案房里,弄出了些动静?”孙泰开口,语气平淡,像是随口一问。
陆仁贾的心猛地一提!来了!
“卑职…卑职愚钝,只是见旧档杂乱,恐误了大人们公务,便自作主张,略作…略作整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恭顺又惶恐。
“整理?”孙泰轻轻重复了一句,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整理出什么了?”
陆仁贾喉咙发干。他知道那幅“乾坤脉络图”和后续的搜查肯定已经报上来了,瞒不住,也不能瞒。他咬咬牙,硬着头皮道:“卑职…卑职惶恐,日前胡乱涂鸦,妄测天机,竟…竟似乎误打误撞,窥得城西北些许宵小作祟的踪迹…已禀明刘公公…”
“误打误撞?”孙泰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让陆仁贾的后颈寒毛瞬间炸起,“刘公公那边,可是夸你心思机巧,尤擅…‘格物致知’?”
格物致知?这顶高帽子扣下来,差点把陆仁贾砸晕过去。他赶紧把头磕下去:“卑职不敢!卑职万万不敢!只是…只是平日喜看些杂书,胡乱琢磨,上不得台面…”
“哦?胡乱琢磨?”孙泰的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强,“那你便现场‘琢磨’给本官看看。”
他随手从公案一角拿起一份薄薄的卷宗,扔到了陆仁贾面前的青砖地上。纸张散开,发出轻响。
“看看这个。上月城南赌坊斗殴致死案,五城兵马司送来的,说是已结案,江湖仇杀。”孙泰的声音慢悠悠的,像猫玩老鼠,“本官觉得,结得太快了些。你,‘琢磨’一下,何处还有疑点。”
陆仁贾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现场考试!而且是一桩已经结案的、看似普通的案子!这哪里是考校,这分明是下马威,是杀威棒!答得好未必有功,答不好…他几乎能想象出自己被直接拖去刑房“补充调查”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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