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泼洒在东厂督公值房的飞檐斗拱上。两个穿着绛紫色缎面贴里、面无表情的小火者,像从阴影里长出来的一样,无声地出现在陆仁贾那间堆满卷宗的小公房门口。
“陆档头,”其中一个声音尖细平稳,听不出半分情绪,“督公有请,赐宴。”
“赐宴”两个字,像两颗冰珠子,砸进陆仁贾的耳朵里,冻得他后颈寒毛倒竖。他正埋头在一堆刚送来的江湖线报里,试图用朱笔勾勒出可能的关联,听到这话,笔尖一顿,一滴硕大的红墨滴污了纸上的名字。
曹正淳?请他吃饭?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是阎王爷改了生死簿,要办迎新会?
一股冰冷的、熟悉的恐惧感,顺着脊椎缓慢爬升,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他想起三天前被拖去诏狱“静思”的那个夜晚,想起那碎了一地的琉璃盏,想起曹正淳嘴角那抹冰冷的嘲弄。
这绝不是吃饭。这是审判。是鸿门宴。
他放下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卑职…卑职惶恐,这就来。”
跟着两个小火者穿过层层叠叠的廊庑庭院。越往里走,守卫越森严,但越是森严,就越是寂静。番役们按刀而立,如同泥雕木塑,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和悠长的回廊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格外令人心慌。
督公的值房到了。不是寻常衙署的模样,倒像一处极尽奢华又阴森压抑的私邸正厅。沉重的紫檀木门无声向内滑开,一股浓郁的、甜腻的檀香气味混合着酒肉香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厅内灯火通明,儿臂粗的牛油烛在鎏金灯树上燃烧,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地上铺着厚实的西域地毯,图案繁复,色彩艳丽,踩上去悄无声息。两侧站着更多的小火者和侍女,个个低眉顺眼,呼吸都放得极轻。
而在厅堂尽头,一张巨大的、雕满蟠蟒纹路的紫檀木榻上,曹正淳斜倚着引枕,半眯着眼睛。他今日未穿公服,只着一身暗紫色的常服蟒袍,金线在烛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他手里把玩着两个温润如玉的钢胆,转动间发出轻微的、规律的喀啦声,像某种倒计时的音效。
榻前摆着一张矮几,上面罗列着各色精致菜肴,玉盘珍羞,银壶美酒。却只有一副碗筷。
“来了?”曹正淳眼皮都未抬,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鼻音。
陆仁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光滑的地砖:“卑职陆仁贾,叩见督公!督公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在空旷华丽的大厅里显得微弱而颤抖。
“起来吧。”曹正淳随意地摆了摆手,钢胆的喀啦声未停,“杂家今日胃口不好,看着这些油腻东西就心烦。但独饮无趣,叫你过来,陪着说说话。”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矮几对面一个孤零零的蒲团。
陆仁贾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几乎是蹭到那个蒲团边,小心翼翼地跪坐下去,屁股只敢挨一点点边,腰杆挺得笔直,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谢…谢督公赐座。”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打了结。
曹正淳终于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在烛光下并不显得锐利,反而有些浑浊,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油蜡,但偶尔一闪而过的精光,却比任何利刃都让人胆寒。他的目光慢悠悠地在陆仁贾脸上扫过,像在用眼神丈量一件物品。
“听说,”他开口,钢胆依旧不紧不慢地转着,“你在档案房,折腾得挺欢实?又是画图,又是演算的?还搞出了什么…‘乾坤脉络图’?”
陆仁贾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兴师问罪来了!那刘公公转头就把他卖了!
“卑职…卑职惶恐!”他赶紧又想把头磕下去,“卑职愚钝,只是见旧档杂乱,恐误了公公们查询,便自作主张,想整理得清爽些…那图…那是卑职胡言乱语,梦魇了…”
“杂家没问你这个。”曹正淳打断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陆仁贾的解释戛然而止,“杂家是问你,折腾出什么结果没有?”
陆仁贾冷汗涔涔而下,脑子飞速旋转。说实话?说怀疑城西北有帮派借怪谈走私?证据呢?就凭几张流言废纸?曹正淳会信?恐怕立刻就会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妖言惑众,下场比打碎琉璃盏更惨!说没结果?那岂不是承认自己无能瞎折腾,浪费东厂资源?
进退维谷!左右都是死!
就在他头皮发麻,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曹正淳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得像秋风刮过枯叶。
“罢了,看你也没那个能耐。”他似乎失去了兴趣,目光重新变得懒散,挥了挥手,“既是赐宴,也不能让你干坐着。杂家赏你杯酒喝吧。”
他话音刚落,旁边侍立的一个小火者立刻上前,从银壶中斟了满满一杯琥珀色的酒液,放在一个托盘里,端到陆仁贾面前。
酒香醇厚,扑鼻而来。
但陆仁贾的瞳孔却骤然收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我在东厂当卷王请大家收藏:(m.20xs.org)我在东厂当卷王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