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猛没有多说一个字。
他对着宋濂那道在灯火下显得格外瘦削的身影,端正地行了一个抱拳礼。随后,他转过身,没有丝毫的迟疑,大步走下石阶,身形很快便消失在那片比夜色更加深沉的竹林之中。
他的背影,像一杆投入黑暗里的标枪,决绝,且一往无前。
竹亭之中,宋濂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唇边,许久没有放下。他望着陈猛消失的方向,亭外呼啸的风吹动他鬓角的白发。直到那道身影彻底被黑暗吞噬,他才将那杯已经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杯底与石桌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他伸出手,将桌上那张写着“名”字的宣纸拿起,凑到灯火前。昏黄的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纸上的墨迹,浓重如化不开的夜。
夜风卷着竹叶的沙沙声,从他耳边刮过。
陈猛选择了宋濂所指的那条路。
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野径,比他来时走的那条小路要崎岖得多。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混杂着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尖利的碎石。寻常人走在这样的路上,哪怕是在白天,也需分外留神,更不用说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
但陈猛的脚步,却轻盈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的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踩在厚实的泥土或者平整的岩石上,完美地避开了地面上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枯枝与落叶。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重心放得很低,整个人如同一只在山林间穿行的狸猫,悄然无声,将自己的气息与这片山林融为一体。
风声,虫鸣。
这是山间夜晚仅有的声音。
可陈猛整个人的身体却处在一种极度敏锐的状态。他背部的肌肉线条微微绷紧,像一头正在自己领地里巡视的独狼,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细微的声响,皮肤感受着空气中每一缕流动的气息。这不是刻意的戒备,而是早已融入骨血的本能。
他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下,身影在摇曳的树影间时隐时现。周遭的黑暗,仿佛蛰伏着无数看不见的危险。
又拐过一道山梁,风向微微变了。
一股极淡的气味,顺着风,钻入了他的鼻腔。
那不是山林里草木腐败的气息,也不是泥土的腥味。那是一股血腥气,很淡,几乎难以分辨,但其中还夹杂着一种特定的草药膏的味道。那味道他很熟悉,是军中常用的金疮药,尤以那些行走在暗处的死士或斥候最为青睐,因为它能最快地麻痹痛感,让伤口在短时间内不再流血。
他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前进的节奏也未曾改变,整个人看起来与前一刻没有任何不同。
只是他垂在身侧,那只刚刚握过铁牌的手,五根手指却无声地收拢,指节间的皮肤绷紧,透出一种用力的痕迹。
他继续往前走,又行出了大约三十步。
前方的路径变得开阔了一些,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整个人藏在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古树巨大的阴影里,身体与树干几乎贴合在一起,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前方的路面。
就在他前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一根几乎与地面颜色融为一体的深褐色藤蔓,横亘在小路的中央。藤蔓的两端,分别连接着旁边树丛里的机括,机括的另一头,牵引着几块悬在头顶高处树杈上的大石头。
这是一个简陋,却很有效的警报陷阱。
一旦有人没有察觉,脚下被绊索缠住,头顶的石头便会轰然坠落。即便砸不死人,那巨大的声响也足以将方圆半里内所有埋伏的人都惊动。
陈猛的视线,从那根伪装得很好的绊索上移开,缓缓扫过陷阱周围的区域。左侧,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枝叶茂密,是绝佳的藏身之所。右侧,地势稍高,有一块凸起的岩石,可以居高临下,俯瞰整片区域。陷阱的正后方,约莫二十步开外,有几棵并排生长的松树,树干粗壮,适合弓手隐藏。
他的脑中,一个立体的伏击场景被迅速构筑起来。
他的呼吸依旧平缓,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他闭上嘴,用鼻子进行着缓慢而深长的呼吸,过滤着空气中复杂的气味。
他捕捉到了。
在左侧那片灌木丛里,有一道比周围更沉一些的呼吸声。那人藏得很好,呼吸的节奏也在刻意放缓,但在陈猛这样的人耳中,那压抑着的、带着一丝紧张的吐息,就如同黑夜里的烛火。
他又将注意力转向右侧高处的那块岩石。那里没有人,但岩石的表面,有一片布料摩擦过的、极不显眼的痕迹。空气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药膏气味,似乎就是从那个方向飘来的。
一个藏在高处,负责了望与支援。
两个守在陷阱后方,负责在目标中计后,进行致命一击。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三人刺杀小队配置。他们伪装得很好,也很有耐心,身上那股子只有经历过血火洗礼的军旅之人才会有的肃杀之气,被他们收敛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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