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猛抬起头。他脸上多了三道新添的伤疤，从左额划过眉骨直到下颌，但那双眼睛——还是沉静如深潭，只是潭底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末将坠崖时，斩断了那块风化的岩石。”周猛声音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岩石崩塌，但崖壁中段有处天然岩洞，被落石掩盖了。我掉进洞里，昏死过去。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深夜。”
他顿了顿：“洞里有条暗河，通向谷外。我顺着暗河爬了整整一天，出来后，秃鹫岭的战事已经开始了。我不敢回朔方，怕狄戎探马发现，就绕道西线荒原，一路南下。”
“你的伤……”
“死不了。”周猛想笑，扯动了脸上的伤口，表情有些扭曲，“就是左臂断了，肋骨断了三根，还有……耳朵不太好使了，落石崩的。”
陈知白紧紧握住他的手，握得骨节发白。
良久，他才松开，转身对城头所有人高声道：
“你们都看见了？”
“看见了！”山呼海啸。
“那就传令北疆四郡——”陈知白的声音在晨风中回荡，“周猛，于野狼谷独战狄戎三百精兵，斩敌百余，坠崖不死，跋涉二百里归营！此等忠勇，当立生祠，当入县志，当让北疆子民世世代代记得！”
“周猛！”
“周猛！”
“周猛！”
欢呼声中，周猛缓缓站起。他望向北方，那里有野狼谷，有他坠落的悬崖，有埋骨在那里的两千五百三十三名弟兄。
“主公。”他低声道，“那些没回来的弟兄……”
“我知道。”陈知白也望向北方，“我会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活在心里，活在祠堂里，活在北疆每一寸土地上。”
周猛重重点头，然后身体晃了晃。
失血过多，加上连日跋涉，他终于撑不住了。
陈知白一把扶住他：“韩明！传军医！要最好的药，要最好的大夫！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他！”
“末将领命！”韩明飞奔而去。
周猛被抬进城时，晨曦正洒满朔方城头。
城楼上，那面玄色群山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陈知白举目远眺，望着渐渐散去的硝烟，望着缓缓升起的朝阳。
这一战，北疆死了很多人。
但有些人，从地狱爬回来了。
而爬回来的人，会变得更硬，更韧，更像一杆扎进大地的枪。
从今往后，狄戎再想拔这杆枪——
得先问问枪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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