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充满微小刻度般进步中悄然流逝。程野的气色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在一点点好转,虽然依旧苍白,但那种令人心悸的透明感在缓慢减退。他能独立坐起的时间越来越长,能说出的词汇慢慢增多,肢体动作也显得不再那么僵硬。
我们的互动,也在这细水长流的陪伴中,发生着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他越来越习惯于我的靠近和触碰。有时我帮他调整枕头的高度,他会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一下我的手腕。有时我喂他喝水,他会就着我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那双灰白色的眼眸会安静地看着我,里面是全然的信赖。
一天傍晚,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拿着一本他从“回响”记忆中找回的、关于消防救援基础知识的书,轻声读给他听。他靠坐在床头,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书页上,又似乎透过书页,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当我读到一个关于火场搜救的段落时,他的手指忽然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我停下阅读,看向他。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眼,看向我,灰白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清晰的困惑,缓慢地问:“我……以前,也……这样?”
他是在问,他生前作为消防员时,是否也经历过书中所描述的这些。
我的心微微一颤,放下书,认真地看着他:“嗯。你以前,是很厉害、很勇敢的消防员。你救过很多人。”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然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如今苍白无力、需要依靠别人才能完成基本动作的手,许久,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那声音里,听不出是怀念,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但我知道,他正在将他“归来者”的身份,与那个属于“人类程野”的过去,一点点地进行着艰难的对接。
我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你在这里,就好。”我轻声说。
他抬起头,看着我,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成为此刻唯一的背景音。他反手,用他冰冷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却坚定地,勾住了我的手指。
没有言语,没有意念。
只有指尖那一点点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力度和温度。
仿佛在说:我知道。
雨声潺潺,灯光温柔。
康复的路依然漫长,未来的阴影并未散去。
但在这间充斥着医疗仪器和淡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在这指尖无声的交缠中,某种温暖而坚韧的东西,正在破土生长,无声地蔓延。
足以抵御一切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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