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县试第五日的天是被冻透的青灰色,风裹着雪沫子往考棚的竹缝里钻,呜呜咽咽的像谁在哭。贾宝玉裹紧了袭人新絮的棉袍,还是觉得寒气顺着靴底往上爬——考棚的泥地潮得能攥出水,头天夜里结的薄冰没化透,踩上去咯吱响,倒比监考官的梆子声更提神。
他的天字七十三号棚挨着贡院的老槐树,树杈子歪歪扭扭地伸到棚顶,把本就昏暗的光遮去大半。案几上的砚台冻得像块铁,昨晚特意研好的墨结了层冰壳,用墨锭敲了三下才裂开细纹。贾宝玉摸出黛玉塞给他的暖手炉,是个巴掌大的紫铜小炉,里面埋着两块银丝炭,焐在手里刚好能化开砚台的冰。
“贾兄,借个火?”隔壁棚的陈三又在竹帘外探头,他手里的火石受潮了,打了十好几下都没火星,冻得鼻尖通红,“我娘给的肉干硬得像石头,不烤烤咬不动。”
贾宝玉把暖手炉递过去,看着他把肉干架在炉口熏,油脂滴在炭上滋滋响,一股焦香混着雪气飘过来。“你昨儿的判语写得怎么样?”他一边磨墨一边问,墨条在砚台里转着圈,冰化的水渐渐染成浓黑。
“就写‘偷树者补种三棵,再给邻人磕三个头’,”陈三啃着烤软的肉干,含糊不清地说,“我爹说乡里断案都这样,既罚了人,又给了台阶下。”他忽然压低声音,“但我看见李秀才写了满满三页,又是引《唐律疏议》又是说《大明律》,会不会显得我太浅了?”
贾宝玉蘸了点墨,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圈:“判语讲的是‘情理’,不是‘掉书袋’。你想啊,偷树的人本就穷,要是罚他三石米,他说不定得去偷第二回;让他补种磕头,既让他记着错,又不伤根本,这才是真的断得好。”他想起黛玉教他的“审案要留三分余地”,忍不住笑了笑——她总说他写策论像“抡大刀”,得学着用“绣花针”。
正说着,监考官的靴子声从东头响过来,带着股皂角味。贾宝玉赶紧把暖手炉塞回怀里,陈三也慌忙把肉干藏进考篮,两人同时低头磨墨,竹棚里只剩沙沙的声响,倒比风声还紧。
(二)
第五日考的是诗赋和经义补题,头场的诗题《雪夜贡院》刚传下来,贾宝玉就听见西头考棚传来抽气声——这题看着简单,却得写出“苦读”和“心向功名”两层意思,光是堆砌“寒”“冷”“灯”这些字,准得落榜。
他先在草稿上画了幅小图:考棚的竹顶漏着雪,案几上的油灯被风吹得晃,一个举子缩着脖子握笔,笔尖却悬在纸上,眼里映着灯花。画到举子的脸时,贾宝玉顿了顿——那眉眼竟有几分像柳砚,昨儿送考时,柳砚冻裂的手还在发抖,却硬塞给他半块姜糖:“含着,脑子转得快。”
“竹裂风嘶雪打棚,砚冰磨透墨痕生。”起句落纸,贾宝玉忽然想起前几日的情景:黛玉裹着他的旧斗篷,在潇湘馆的廊下看他写策论,见他手冻得握不住笔,便把炭盆往他脚边挪了挪,轻声说“古人说‘笔耕不辍’,也得先暖了笔才能耕啊”。
“灯摇瘦影悬霜鬓,卷落残星映五更。”第二句刚写完,竹棚外传来咳嗽声,是李秀才,他总爱在考场上清嗓子,像是生怕人不知道他在奋笔疾书。贾宝玉抬头望了眼,见李秀才的考棚里灯芯挑得老高,纸窗上映着他直挺挺的影子,倒像尊蜡像。
“莫叹寒门无路入,春闱已在杏花程。”收尾时,贾宝玉特意加重了笔力。他想起陈三的牛,想起柳砚带补丁的棉袄,想起黛玉说的“天下举子都一样,不过是想讨个出路”。这诗不能光写苦,得有股子“盼头”才行。
写经义补题《论语·为政》时,太阳总算从云缝里漏下点光,斜斜地照在卷子上,把“为政以德”四个字映得发亮。贾宝玉忽然想起贾政教他的“经义要‘通世情’”,便没引那些生僻注疏,只写了段家常话:“就像当家主母管中馈,要是光靠罚跪打骂,底下人表面服,心里怨;要是待人宽厚,赏罚分明,不用喊,大家自会用心。当官也一样,德就像那杆秤,秤准了,人心就平了。”
写到一半,砚台里的墨又冻上了。贾宝玉呵了呵手,刚要去摸暖手炉,却见陈三从竹帘缝里递过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半块烤得焦香的红薯,还带着余温。“我娘说吃了心热,”陈三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别让监考官看见。”
红薯的甜混着墨香在棚里散开,贾宝玉咬了一口,忽然觉得这五天的寒不算什么。他想起黛玉在信里写的“你不是一个人在考,是带着我们所有人的盼头”,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落下最后一句:“德者,秤也,民心,物也,秤平则物安。”
(三)
午时的梆子响得格外沉,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贾宝玉把诗卷和经义卷仔细叠好,放进考篮时,手指触到个硬纸包——是黛玉绣的笔袋,青竹纹的,针脚密得看不见线,里面还裹着块新墨,墨上刻着“文星高照”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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