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砚抄着供词里的关键句,忽然指着其中一行:“你看这句‘商户催得紧,官差逼得急,我们只能往粮里掺沙土’——这不就是‘漕运腐败’的实证?策论里提一句‘严查掺假,需与疏淤同步’,才更完整。”
宝玉却盯着“掺沙土”三个字出神,半晌才道:“光严查没用。漕丁若能按时交差,何苦掺假?”他翻到前面的“船期规定”,“你看,规定‘四十日到京’,可冬天水浅,根本办不到。若改成‘冬春两季放宽十日’,再罚那些故意拖延的,才算公平。”
老吏在旁听着,忍不住插了句:“前儿户部的人来查档,也说这船期定得不合理,可没人敢改——毕竟是开国时定下的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若不合时宜,就得改。”宝玉在纸上记下“船期弹性调整”,“开国时用的是平底船,如今都换了尖底船,速度快了三成,却还按旧船的标准算日期,本就没道理。”他忽然想起林如海笔记里的话,“我姑父说过,‘治国如治家,过日子得懂变通,守着老黄历准挨饿’。”
从档案库出来时,日头已过正午。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柳砚却热得解开了棉袍扣子:“你方才算的‘尖底船速度’,是从哪本书看来的?我竟不知道。”
“是去年在林姑父书房翻的《漕船形制考》。”宝玉呵着白气笑道,“他特意在页边注了‘尖底船比平底船快三成五’,还画了小图,我当时觉得没用,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柳砚望着他,忽然叹了口气:“我算明白周大人为啥总说你‘底子厚’了。不光是记性好,是你看的每本书、听的每句话,都在心里存着,用到时一点就透。”
宝玉却摇摇头,想起黛玉常说的“过目即忘也是有的”:“哪有什么天生的好记性?不过是怕忘了,就多记几遍。”他摸出怀里的小本子,上面记着今早刚想到的“漕运策论补遗”,已有密密麻麻的半页,“你看,这是方才在库门口想的,得加上‘漕丁医保’——他们常落水生病,若官府给些药钱,比罚银子管用。”
(三)灯下对勘,一字一句磨锋芒
暮色浸进绛芸轩时,周大人如约而至。他接过宝玉与柳砚的策论草稿,没先看内容,反倒指着页边的空白处笑道:“这留白留得好,看来是等着我挑错呢。”
烛火下,周大人的朱笔在稿纸上游走,时而圈点,时而停顿。宝玉与柳砚屏息站在一旁,听着窗外寒风卷过枯枝的声响,像在数自己的心跳。
“‘江南商户分摊三成’,这个想法妙。”周大人忽然开口,指着这句,“但得加个前提——‘由巡抚衙门牵头,商户公选代表监督经费使用’,否则商户怕钱被贪了,未必肯出。”
他又翻到“脚夫老栓”那段:“细节动人,但不必写‘给娃带馒头’,改成‘揣着给老娘抓的药’更妥。策论需刚健,少些儿女情长,多些家国体谅。”
宝玉连忙记下“经费监督”与“情节调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最大的漏洞在这里。”周大人指着“船期弹性调整”,“只说‘放宽十日’,却没说‘如何防止故意拖延’。可加一条‘提前报备延误原因,由驿站核实’,驿站的记录是要存档的,能防作假。”
柳砚猛地一拍额头:“我怎么没想到!去年我表哥在驿站当差,说他们的‘驿报’比官府文书还准呢!”
周大人放下笔,看着两人笑道:“策论如筑墙,既要有梁柱(论点),又要有砖瓦(论据),更得有勾缝的灰浆(细节)。你们这篇骨架已好,就差用细节把缝填实。”他忽然看向宝玉,“听说你为了查‘尖底船速度’,翻了五本杂记?”
宝玉有些不好意思:“是翻了几本,总觉得心里没底。”
“这股较真劲儿,比我当年强。”周大人站起身,拿起案上的《漕运策论》,“明儿我带你们去见漕运总督衙门的陈主事,他刚从江南回来,你们当面问问‘商户态度’,比死读书强。”
送走周大人,柳砚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张纸:“差点忘了,这是我托人从通州码头弄来的‘漕丁工钱单’,你看——”他指着上面的数字,“他们每月工钱不足一两,却要养活全家,难怪会掺沙土换钱。”
宝玉接过单子,指尖划过“九钱七分”的字样,忽然想起黛玉锦囊里的桂圆。他转身从柜里取出个锦盒,里面是他托人买的“冻疮膏”,本想送给老栓脚夫,此刻却觉得,该让柳砚带给那些漕丁。
“明儿见陈主事,带上这个。”他把药膏递给柳砚,“就说是‘关心漕运的读书人’送的,问问他们真正的难处,比在书房里猜更实在。”
柳砚接过药膏,看着宝玉案上那盏快烧尽的烛台,忽然笑道:“你这案头,倒比衙门的公堂还热闹——有书,有算筹,有冻疮膏,还有林姑娘的桂圆。”
宝玉捏起颗桂圆,轻轻剥开。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时,他忽然想起黛玉写给他的那张“策论常见错漏表”,其中“论据空泛”四个字被她用红笔描了三遍。此刻才懂,她不是在提醒他,是在陪着他一起琢磨。
烛火跳了跳,映着稿纸上“细节”二字。宝玉提笔,在“漕丁医保”旁添了句:“可由官府与药铺合作,每月扣漕丁两文钱,凭票取药”——这是方才剥桂圆时忽然想到的,两文钱对漕丁不算重负,却能积少成多,凑出药钱。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在策论草稿上洒下一片清辉。宝玉把修改好的稿子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那里还藏着黛玉抄的《院试策论选题》,字迹娟秀,却在“务实”二字上用力极深,像在提醒他,也像在与他共勉。
“明儿见了陈主事,得问清楚药铺合作的章程。”他对着月光喃喃自语,指尖抚过荷包里的纸页,“可不能让她的心血白费。”
夜色渐深,绛芸轩的烛火却亮得更稳了。案上的《漕运策论》已添至五页,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细筛的沙,既结实,又带着被日光晒过的温度。宝玉知道,这还不是终点——院试的考题藏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里,而他要做的,就是把每一步都踩实,让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努力,终有一天能照亮前路,护着他想守护的人,安稳走到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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