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砚凑过去看,忽然指着《刑狱策》里的“偷盗罪量刑”:“这里是不是太严了?偷一文钱就打二十板,要是孩子偷了个馒头呢?”
宝玉愣了愣,想起前日在大观园里,见茗烟的小幺儿偷摘了个海棠果,被茗烟追着打,还是林妹妹拦住说“小孩子家嘴馋,下次不许了便是”。他沉吟片刻,在“偷盗罪”下添了款“十五岁以下孩童,初次偷盗价值不足十文者,由家长领回管教,不需受刑;再犯者,罚其父兄服劳役三日”。
“这样更周全些,”他对柳砚说,“律法是规矩,却也得留几分人情,不然就成了酷法了。”
柳砚拍了拍他的肩:“得,你这脑子是越用越活了。我先回去了,明儿一早还要去给李御史的门生送帖子,替你探探他的口风。”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别熬到天亮了,听说李御史最看重‘精气神’,考生要是萎靡不振,文章再好也得降个档次。”
宝玉应着,送走柳砚,回身见袭人还在收拾案几,便说:“你也去睡吧,我再改改《水利策》,这篇还差个结尾。”
袭人应了,却没走,只是往炭盆里添了块新炭,又把莲子羹往他手边挪了挪:“那我在里间打个盹,您有事就叫我。”
宝玉嗯了一声,目光重落回纸上。《水利策》的结尾,他原本写的是“兴修水利,功在千秋”,此刻想来,确实空泛。他想起林妹妹白天说的“去年夏天,咱们府里的藕香榭就是因为排水不畅,淹了半池荷花”,便提笔改写:“京郊一带,应先疏通旧有沟渠,再在低洼处挖三个蓄水库,雨季储水防涝,旱季开闸灌溉——就像荣国府藕香榭那样,既利游玩,又利农桑,方是水利之要义。”
写完重读一遍,觉得这结尾既有实例,又接地气,比之前的空话强多了。他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拿起莲子羹,一勺勺慢慢喝着,目光扫过案上堆叠的书册——最上面的《策论精要》里夹着林妹妹抄的《近三年府试真题解析》,字迹娟秀,其中“民生类考题占六成”几个字被她用朱笔标了重点;下面压着柳砚送来的“码头见闻录”,记着船夫们的顺口溜“船到张家湾,损耗去一半”;还有周大人批注的《范文选》,其中“策论忌‘三多’:空话多、典故多、情绪多”这句话,被他用红笔描了又描。
窗外的月光转了个角度,烛火也矮了半截。宝玉伸手换了根新烛,看着火苗稳稳地舔着灯芯,忽然想起林妹妹傍晚来说的话:“我看你这几日总皱眉,是不是策论写得不顺?其实不用太苛责自己,你这般用心,便是中不了,大家也不会怪你。”
当时他还嘴硬:“我才不是怕中不了,我是想写出些真东西来,不光为了名次。”
此刻想来,可不是么?从一开始为了“扭转印象”而读书,到后来为了弄明白“漕运损耗到底去哪了”“寒门学子怎么才能不挨饿”,他早已不是为了应付考试而学。案上这些字里行间,藏着的是码头老把式的汗珠子,是义塾孩子们的饿肚子,是去年被淹的荷花池——这些实实在在的人和事,推着他一页页写下去,倒忘了什么“状元”“名次”了。
“可不是为了名次么……”他对着烛火轻笑一声,提笔在《农桑策》的末尾添了句,“农桑之事,不在策论里,而在田埂上。若有幸得中,愿往乡野走三月,亲见稻粱如何抽穗,方敢言‘懂农’。”
写完这行字,他忽然觉得心里松快了不少。把所有策论分门别类捆好,又将柳砚带的糖火烧仔细包好,打算明早送去潇湘馆——林妹妹近日总说夜里睡不好,听说吃点甜的能安神。
收拾停当,天已近四更。他吹熄烛火,院里的石榴树影安静下来,只有远处更夫敲着梆子,“咚——咚——”,一声一声,把夜敲得更沉,也把黎明敲得更近了。
宝玉推开窗,让凉丝丝的风灌进来。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的红血丝,却也映出点透亮的光。他知道,再过两个时辰,东方就要泛白,而他案上这些带着墨香和烟火气的策论,终将随着他走进考场,去应答那些藏在纸背后的、沉甸甸的日子。
这夜,怡红院的灯终于熄了。但那点熄不灭的劲儿,却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只待一场雨,便能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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