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窗外的西安府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白日里的喧嚣与血腥都沉淀了下去。
朱标坐在灯下，手指间捏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那是首富王德元在献上的账册里，夹带的投名状。
纸条很小，字迹也很潦草，看得出写字的人当时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挣扎。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官职，和一个地点。
西安府户部主事，刘成。
账房密室。
朱标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赵武的死，只是撕开了这陕西官场脓疮的表皮。
真正的毒瘤，深埋在骨髓里，靠的不是大张旗鼓的搜查，而是这种来自内部的精准背叛。
他很清楚，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想要将他们连根拔起，就必须用雷霆手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天一大早。
天刚蒙蒙亮，西安府的大小官员们还没从昨日的公审中回过神来。
一则由太子殿下亲自颁布的命令，便如惊雷般炸响。
朱标以监国之名，宣布成立“陕西赈灾账目核查小组”。
这个小组的构成，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小组由东宫的文书官挂帅，监察院的随行御史担任副手。
锦衣卫千户张毅，负责协同调查，提供武力保障。
最让所有官员感到窒息的是，朱标还出人意料的邀请了王德元等几位在捐粮中“有功”的乡绅，作为民间代表加入。
美其名曰，“公开透明，以示公允”。
但所有人都看得明白。
这是太子殿下不相信他们，这是要彻底断绝他们官官相护的任何可能！
核查小组雷厉风行的进驻了西安府户部。
新上任的户部主事，是赵武一手提拔上来的死党，名叫钱峰。
见到核查小组，钱峰表现得无比恭敬，满口都是“全力配合，万死不辞”。
可当小组要求核查所有赈灾账目时，他却搬出来几本崭新的，墨迹都还没干透的假账。
他言辞恳切的说，之前的账目因为战乱和火灾，不幸损毁，这是他们连夜整理出来的。
背地里，他已经派人威胁了户部所有经手的小吏。
谁敢泄露半个字，就让谁全家从陕西这片土地上彻底消失。
一时间，整个户部衙门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朱标听着手下的汇报，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去，把那个刘成，给孤‘请’过来。”
“是。”
蒋瓛领命而去。
一间密室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
户部主事刘成被两个锦衣卫“请”进来的时候，双腿已经在打颤。
蒋瓛什么都没问。
他只是沉默的坐在桌子后面，将两样东西推到了刘成面前。
一张，是赵武按了血手印的供词。
另一张，是当初赵武指使人下毒的字据。
刘成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瞬间瘫软在地。
他脸上血色尽褪，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赵武……都招了？”
刘成带着哭腔问。
蒋瓛面无表情。
“你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决定是下去陪他，还是为自己挣一条活路。”
刘成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知道自己完了。
但人求生的本能，让他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喊。
“我说！我全都说！”
“真账本不在账房，被钱峰藏起来了！”
“就在……就在档案房东面墙壁的夹层里！”
半个时辰后。
核查小组当着所有户部官吏的面，砸开了档案房的墙壁。
“轰隆”一声。
墙皮和砖石落下，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一股发霉的腐败气息，从中扑面而来。
里面，赫然堆放着数十本厚厚的真实账目！
张毅戴上手套，亲手将账本一本本取了出来。
当账本被摊开在阳光下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记录着，每一笔被侵吞的赈灾粮款的去向。
从赵武，到西安府各级官员，再到下属各县的县丞、主簿。
人名，数额，瓜分方式。
一清二楚。
触目惊心！
铁证如山！
朱标看着呈上来的账本，眼神冷的像冰。
“抓人。”
他只说了两个字。
当晚。
夜幕笼罩下的西安城，杀机四伏。
一队队神机营士兵，手持着一份新鲜出炉的名单，如幽灵般穿梭在大街小巷。
他们踹开一座又一座豪宅的大门。
将一个个还在睡梦中的官员，从温暖的被窝里揪了出来。
哭喊声，求饶声，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但没有任何用处。
士兵们面无表情，行动高效，不带一丝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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