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防线:死寂回响
一、喧嚣后的真空
最后一声蚀刻者能量炮的尖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消失在硝烟弥漫的空气里。
紧接着响起的,不是欢呼,不是命令,甚至不是呻吟——而是一种庞大到令人耳鸣的、无边无际的寂静。
这寂静并非绝对。远处,某个未完全熄灭的弹药箱还在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像垂死者的最后喘息。更远的地方,也许在防线其他区段,还有零星的交火,枪声沉闷而断续,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棉絮传来。近处,燃烧的机甲残骸内部,金属受热变形的“滋滋”声,液态金属滴落的“滴答”声,合成材料闷烧的“啵啵”声,交织成一种怪异的、细碎的背景音。
但这些声音,非但没有打破寂静,反而像滴入深潭的墨点,将寂静衬托得更加深邃、更加……空虚。
林凡被医疗兵从初号机驾驶舱抬出时,意识正处于一种奇异的悬浮状态。剧烈的疼痛、过载的神经、濒死的恐惧,这些曾经占据他全部感官的洪流,在战斗突兀停止的瞬间,仿佛也随着蚀刻者退去的潮水一同抽离了。留下的是一个被掏空、被洗刷得一片空白的精神躯壳。
他被放在医疗装甲车旁相对平整的地面上,暂时等待其他重伤员的集中。抗荷服被小心地剪开部分,冰凉的空气触碰到他灼热的皮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有人给他嘴里滴了几滴营养液和水,液体滑过干裂喉咙的触感如此清晰,近乎陌生。
他睁着眼睛,瞳孔却无法聚焦,只是茫然地对着天空。
天空是浑浊的,被浓烟、尘埃和能量武器电离后的诡异辉光染成一片铁锈红与铅灰交织的色调。看不见太阳,只有一片朦胧、压抑的光源,将黯淡的光线投洒下来。
然后,气味来了。
那是比声音更早、更直接、更野蛮地侵入感官的东西。
硝烟的辛辣,浓烈到刺鼻,是火药、炸药和能量武器残留离子混合的味道,钻进鼻腔,刺激得眼泪几乎要流出来。
燃烧的焦糊,层次复杂到令人作呕:烧熔的金属、碳化的绝缘材料、过热的液压油、还有……蛋白质烧焦的恶臭。那不仅仅是机甲和装备,林凡知道,那气味里必然混杂着来不及撤离或无法辨认的……人体。
血腥的铁锈味,浓稠得化不开,新鲜的和凝结的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每一口吸入的空气里,甜腻而腥咸。
化学制剂泄漏的刺鼻酸味,来自损坏的电池、破裂的冷却液管路、蚀刻者体液的挥发成分,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臭氧和腐烂水果混合的诡异气息,那是高能武器轰击后残留的辐射尘与生物组织分解产物的味道。
排泄物的骚臭,在死亡的极端压力下失禁的士兵留下的痕迹,混合着汗水的馊味、呕吐物的酸腐,构成人类在绝境中最不堪却也最真实的生理印记。
所有这些气味,不是依次到来,而是如同被一只巨手粗暴地搅拌在一起,形成一股粘稠、污浊、具有实体重量的“气味浪潮”,笼罩着整个战场,笼罩着每一个还活着的人。
林凡感到胃部一阵剧烈的抽搐,他侧过头,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点酸水和胆汁。医疗兵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动作机械,眼神同样空洞。
他的视线,终于从虚无的天空落下,开始聚焦于眼前的景象。
二、废墟的展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初号机。
那台几分钟前还承载着他意识、放大他力量、也几乎将他带入毁灭的钢铁巨人,此刻像一尊被亵渎的神像,半跪在不远处。暗红色的右臂增生体在黯淡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与机身其他部分的焦黑破损形成诡异对比。拖车正在小心地靠近,工程兵们如临大敌地围着它,铺设隔离垫,连接稳定缆绳,动作谨慎得仿佛在处理一枚极度不稳定的炸弹。初号机沉默着,胸口能量核心的光芒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只有那增生体偶尔闪过一丝暗红,如同沉睡怪物不宁的梦境。
然后,他的目光向更远处延伸。
战场。
这个词语在训练和想象中,是地图上的箭头,是战术模拟的光点,是激昂口号和宏大叙事。但此刻,它还原成了最原始、最残酷的物质形态。
地面不再是地面,而是由弹坑、沟壑、熔融后又凝结的玻璃状物质、翻起的焦黑泥土、以及各种难以辨认的碎屑铺就的、起伏不平的死亡地毯。一脚踩下去,可能是松软的灰烬,可能是尖锐的金属碎片,也可能是某种滑腻的、不愿去细想的东西。
残骸是这片地毯上最主要的“装饰”。
人类的机甲残骸姿态各异,记录着它们最后的时刻:一台“扞卫者III型”被拦腰斩断,上半身歪倒在弹坑里,驾驶舱舱门大开,里面空无一物;一台轻型侦察机甲被整个掀翻,四脚朝天,腹部装甲被熔出一个大洞,边缘呈放射状的熔化痕迹;更多的则是缺胳膊少腿,或瘫软在地,或倚靠着其他残骸,油漆剥落,编号模糊,露出下面伤痕累累的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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