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老街区的梧桐树就冒出了新芽,嫩绿色的叶尖裹着晨露,在阳光下闪闪烁烁。李明蹲在早点摊前,看着谢叔往油锅里下油条,翻滚的油花溅起细小的金点,落在他手背上,带着暖融融的痒。
“李小子,发什么呆呢?”谢叔用长筷子把炸得金黄的油条捞出来,控油的瞬间“滋啦”作响,“再不吃,你家小雅可要把糖糕都啃完了。”
李明回过神,果然见小雅捧着个糖糕,吃得满脸都是糖霜,小舌头伸出来舔嘴角的模样,像只刚偷完蜜的小熊。林薇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正拿着纸巾给她擦脸,阳光落在两人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这是平静的第三年。
自从城南研究所的火焰熄灭后,“观察者”和“注视者”就像融在雨里的墨,渐渐淡出了视野。老馆长把图书馆的“守瞳者”徽章拓印了百十个,分发给那些曾伸出援手的人——老张别在档案馆的工作证上,周院长串在佛珠里,谢叔则钉在了早点摊的木板上,说是“镇摊之宝”。
“听说了吗?城西要建个新公园。”谢叔往李明碗里加了勺辣油,“规划图上画着个大喷泉,还有儿童乐园,以后你们带小雅玩,就不用跑城南了。”
“是好事。”李明咬了口油条,酥香混着辣意滚进喉咙,熨帖得让人想叹气。他最近总觉得眼皮发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瞳孔深处打盹,尤其是在这样的好天气里,那股倦意就格外浓。
林薇似乎看出了他的异样,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是不是没休息好?要不今天别去疗养院了,我一个人去就行。”
“没事。”李明摇摇头,把最后一口豆浆喝下去,“周院长说,三号病房的老陈头最近总念叨‘眼睛在唱歌’,我得去看看。”
三号病房的老陈头是当年青山疗养院“特殊病人”里恢复最好的一个。他年轻时是钟表匠,被“文字之瞳”缠上后,总说能听到齿轮里藏着的嘶吼,如今却天天坐在窗前,给病友们修怀表,说能听到表针走动的“歌声”。
刚走到疗养院门口,就见周院长急匆匆地迎出来,手里攥着个怀表,表盖敞开着,里面的指针歪歪扭扭,像是被什么东西掰过。
“李老师,你可来了!”周院长的声音发颤,“老陈头刚才修表时,突然说怀表里面……长眼睛了!”
李明心里一沉,接过怀表细看。黄铜表壳上确实有几道新鲜的抓痕,打开表盖,里面的齿轮间沾着些黑色的粉末,凑近了闻,有股熟悉的腥气——是“注视者”的味道。
“他在哪?”
“在顶楼露台。”
赶到露台时,老陈头正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个放大镜,死死盯着地面。他面前的水泥地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个图案——不是螺旋,也不是眼睛,而是个从未见过的符号,像三道缠绕的光带,末端拖着细小的尾巴。
“李小子,你看这光……会跑。”老陈头指着符号,声音发飘,“它从表盖里钻出来的,一落地就长尾巴,还会眨眼睛呢。”
李明蹲下身,用指尖碰了碰粉笔痕。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震颤,像有什么活物在底下蠕动。他立刻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符号中央。
血珠渗入水泥地,符号突然亮了起来,三道光带缓缓转动,末端的尾巴竟真的像眼睛一样眨了眨。紧接着,符号开始收缩,最后化作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通体透明,背上长着三只细小的复眼,正抖着翅膀想飞。
“是‘新生瞳’。”林薇的声音带着惊惶,“陈默老师的笔记里提过,‘注视者’在光痕里待久了,会变异成新的形态,不再依赖黑暗,反而能借着光活动。”
那只透明虫子似乎不怕光,抖了抖翅膀,竟朝着阳光最盛的地方飞去。李明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扣在透明玻璃杯里。
虫子在杯里撞来撞去,背上的复眼闪烁着微光,仔细看,每只复眼里都映着个小小的人影——有谢叔炸油条的样子,有张念念画画的样子,还有老陈头修表的样子。
“它在……模仿光痕?”林薇震惊地看着杯里的虫子。
“不止是模仿。”李明盯着虫子,瞳孔里的螺旋开始转动,“它在吸收光痕里的善意,把自己变成‘光的注视者’。”
这时,小雅突然指着疗养院围墙外的梧桐树,发出“咿呀”的叫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无数只透明的小虫子正从树桠间飞出来,像一片流动的光雾,朝着城市中心飞去。
“它们在扩散。”周院长捂住嘴,“这到底是好是坏?”
李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杯里的虫子。它不再乱撞,而是安静地趴在杯壁上,复眼里的人影渐渐清晰——是小雅举着风筝笑的样子,是林薇翻画稿本的样子,是他自己给风筝扎骨架的样子。
“陈默老师说过,‘注视者’本无善恶,是人心的镜子。”李明缓缓开口,将玻璃杯举到阳光下,“以前的‘注视者’照出的是黑暗,现在这些……照出的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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