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王城依旧热闹,人潮拥挤,嘈杂喧嚣,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如一缕风,轻快又不起眼地从人海里穿过。
昔和来到坍塌城堡前,她看着她亲手打造的杰作,脸上扬起了得意的笑。
高跟鞋踩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她如履平地般顺着倾斜的坡往上走。
大部分石块都是黑乎乎的,表面上残留着被火燎过的痕迹,昔和也不嫌脏,直接坐在一块稍大一点略显平整的石头上。
从倒塌的城堡废墟往下看,底下的人如同黑色的蚂蚁一般涌动。
“尼尔森。”
“我在。”
尼尔森收起了翅膀,它踩在断成了七八块,依稀能看出原样的大理石台阶上,和她一样看着下面的众生。
“你说,我们还能和莉莉丝去看雪吗?”
格林四季如春,没有冬天。
只有遥远的极北国度才有雪,有冬季。
提到这个名字,尼尔森歪了一下脑袋,“莉莉丝?女巫大人,她和你的名字一样。”
昔和没有回答它的疑惑,她继续说:“我和莉莉丝约好了一起去大陆的最北端看雪。”
记忆的盒匣被打开。
昔和怔然地托着脑袋,她放空自己,沉没于记忆之海。
她出生在黑森林,住在黑森林周边的人都称她为梦魇。
这个名字起的很贴切,因为她最大的能力就是编织梦境。
一开始,黑森林里只有她一个怪物,后来搬来了个老女巫,那个老女巫不知道活了多少岁,脾气阴晴不定的。
老女巫讨厌她靠近,她讨厌她编造的梦。
所以老女巫调制出了让她反胃的香。
昔和不喜欢老女巫,老女巫也不喜欢她,两人相看两相厌。
后来那个老女巫出去了好几天,带回来个小姑娘。
她心生好奇,但是由于那个老女巫防的严,她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偷偷去看,小姑娘就主动找上门了。
“我叫莉莉丝,你叫什么?”
莉莉丝很漂亮,她的瞳孔像极了质地透亮的粉水晶。
头一次见到莉莉丝,昔和下意识就给她编了一个充斥着各种诱惑的迷梦。
可莉莉丝居然很快从梦里醒来了。
她说:“你编织的梦一点也不好,你能编织美梦吗?”
昔和觉得有些荒谬。
美梦?
她是梦魇呐!
梦魇才不会编织美梦。
得到否定回答的莉莉丝也不生气。
她问:“以后我可以找你吗?”
黑森林里只有她一只梦魇,昔和时常会感到无趣与寂寞。其他的生灵畏惧她,从来没有生灵敢主动跟她聊天,莉莉丝是第一个,于是她就大发慈悲地同意了,“可以。”
得到了应允,此后莉莉丝每天都来找她,她总是能很快的从编织的梦里苏醒,然后给昔和讲述各种各样有趣的事情,给她演示、教授她魔法。
“你在这里不会无聊和害怕吗?”
“梦魇才不会有这种情绪。”
其实是有的,她每天都在数树叶。
莉莉丝不知道信了没有,认真地熬着魔法药水,她顺口问:“你为什么不会编织美梦?”
“因为欲望膨胀后的情绪是负面的,所以我制造不了美梦。”
莉莉丝放下最后一味药材,她看向昔和说,“没有正面的吗?”
“也许有,只是我没遇到。”
昔和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作为能读取他人记忆的梦魇,昔和知道她的过往。
有时昔和也会问她,“你没有欲望吗?”
梦魇编织梦境主要依靠勾出人心底压抑的欲望,并将那些欲望具象化膨胀。
牵引着入梦者沉沦,让他们在真实又迷离的梦里,拥有自己渴望的东西,让他们一步步踏入欲望的旋涡,哪怕知道这些是梦也舍不得醒来。
昔和不解,“你难道不想报仇吗?不想杀掉国王和王后,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吗?”
“想,可是……”
莉莉丝眨眼,她坐在石头上跟昔和说话,“第一,莉莉丝只是一个女巫,不具备管理国家的能力,无法承担杀掉国王王后的后果。”
“第二,如果莉莉丝杀掉他们,以暴制暴,那么秩序就会失控,引发灾难。”
“第三,他们有了一个女儿,那个孩子是无辜的,莉莉丝不希望她遭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最后一条嘛……”莉莉丝俏皮地冲她笑,眼里闪烁着光,“天上的星星都在看着呢,命运会给所有人一个完美的答案。”
她的眼睛很亮。
像是有一千颗星星沉醉在里面,是星河在缓缓流淌的明亮。
昔和想,大概她永远不会忘记莉莉丝的眼睛。
可是莉莉丝……
命运没有给你一个完美的答案。
她死在了阴谋诡计之中。
成为政治中最无所谓的牺牲品。
以一封孤独的信结尾。
那天老女巫没有点香,昔和安静地蹲在她木屋的窗户下,听着屋内撕心裂肺的哭泣声,某一块地方空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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