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安静。
莉莉丝缩在棺材一角,她寂寞地拨弄着手上的红绳,在这个没有时间流淌的地方,她总是这么孤独。
她只好无聊的睡觉,或者是摆弄着自己身上的红线,再或者……回忆。
少女不断变换着姿势,或平躺,或蜷缩,或倒在水晶棺里,双腿吊挂在棺木上,在棺外晃悠。
她头发茂盛得像水草,也自由得像水草,毫无章法地移动,铺散在每个地方。
太无聊了……
少女仰望天空,扬着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停在半空,久久不曾落下。
思绪如停靠在窗边的千纸鹤,风一吹,它就借着奔向自由与远方。
在黑森林的那段日子,莉莉丝很少被允许出去。
赫梅卡夫人对她有极强的占有欲。
兴许是因为早年丧女的原因,赫梅卡夫人对她管控的格外严格,她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有时会记得她的女儿,有时会把莉莉丝当成她自己的女儿。
刚开始赫梅卡还是清醒的时候居多,到了后来,赫梅卡夫人那如同麻线一样乱七八糟的记忆错乱交织,致使她遗忘了自己有一个女儿的事实,只记得自己收养了莉莉丝,并将自己的爱倾注于她身上。
可莉莉丝和希罗不是同一个人。
深刻在赫梅卡夫人记忆深处的人是温柔又善良的模样,是无害的绵羊,是她遗忘的女儿希罗,不是莉莉丝。
幻想与现实的存在着巨大的沟壑,矛盾与反差随时有可能摧毁掉她本就如透明薄纸般脆弱的灵魂。
毫无疑问的结局——她失控了。
“莉莉丝!”
女人尖叫着摔碎了桌子上的花瓶,碎片飞溅,在地上转了几圈停靠在脚边,她目光怨恨地瞪着呆若木鸡的女孩,对上女孩写满恐惧的眼睛,女人这才如梦初醒般恢复正常。
她捂着脸后退几步,歇斯底里地叫道:“不,不应该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年幼的莉莉丝被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抓着自己的裙子,不明白为什么刚刚那么温柔慈爱的女人变了张面孔。
她呆呆地看着蹲在地上撕扯着自己头发像个疯子一样的女人,冰凉的心这才有所回温。活动了下麻木的四肢,做错了事的小姑娘哭着跑过去抱住女人,她伤心欲绝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是莉莉丝不对,莉莉丝听话,下次再也不会乱跑了!”
莉莉丝的拥抱让女人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她反手抱住小姑娘,不断重复喃喃道:“是这样的,是这样……莉莉丝……”
“抱歉,是妈妈失态了,妈妈只是担心莉莉丝,因为害怕莉莉丝走丢才那样的,求求你,求求你,莉莉丝,永远不要离开妈妈,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
女人惶惶不安地拥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眼泪烫伤了女孩的手,心脏像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但随即涌现的犹如蜜般甜的愉悦淹没了先前的疼。
失去亲人的孩子总是渴望着被爱,就像植物需要阳光、雨水一样,离开了爱就会枯萎。
这汹涌、病态、却令人安心的爱抚平了她长久以来害怕被丢弃的恐惧。
小姑娘眼里噙着泪。
她不是孤儿,她是有人爱的孩子。
“好。”
被眼泪和爱淹没的孩子答应了。
飞鸟自愿步入囚笼。
如果到此止住,这应该是一个相当完美的故事。
但是太阳依旧升起,月亮依旧落下,时间在一呼一吸间匆匆而过,一切并不会止步不前。
莉莉丝长大了。
飞鸟仍然是飞鸟,即使它被关在狭窄的笼子里,只能透过铁丝的缝隙观察外面的世界,可它心里还是向往着广阔无垠的天空。
尽管伪装的再好,但莉莉丝本质上还是个活泼又有些叛逆的孩子。
顺从的面具下隐藏着一颗并不乖顺的心。
当想要冲出樊笼的欲望到达顶峰时,她故意不听赫梅卡夫人的警告,趁着赫梅卡夫人出门偷偷溜去黑森林深处招惹梦魇。
黑森林阴森幽暗的环境并没有让莉莉丝害怕。相反,那种违逆母亲命令、欺骗母亲偷偷干坏事所带来隐秘的愉悦感疯狂地刺激着莉莉丝,让她更兴奋地奔向她的目的地。
她遇见了梦魇。
出乎意料的,这个梦很无趣。
莉莉丝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她发现她不怕梦魇。
她是在过量爱里长大的孩子,她是囚于小笼的观赏鸟,她无知、单纯、像张可以涂抹上任何色彩的白纸。她不知道何为欲望,她的世界里只有赫梅卡夫人。
这样的人是梦魇从未见过的。
而莉莉丝脆声声地介绍自己,她问道:“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她想,她要和梦魇成为朋友。
梦魇为无数人编织过梦。
它见识过很多人,明白很多事。
它知道宏大神秘的世界,知道危机四伏的险地,知道天地相拥的平原,知道坎坷崎岖的山陵……
它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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