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内，死寂一片。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裴文若、独眼将军，以及那十几个抱着必死之心的高阶将领，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术的木偶，一动不动。
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城楼上那道孤独的身影。
他们的耳朵里，还回荡着城外那山崩海啸般的溃败之声。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
那支被斥候描述为“地狱恶魔”的沙戎铁骑，那十万足以踏平京城的虎狼之师，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甚至没有射出一箭，没有挥动一刀。
就因为城楼上那个年轻的帝皇举了举酒杯？
所有人的大脑都成了一片空白，毕生所学的兵法韬略、官场权谋，在这一刻，尽数化为齑粉。
他们看不懂。
完全看不懂！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城楼上的陛下，对着那狼狈逃窜的敌军，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那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挥洒自如的写意。
像是在送别一位老友。
又像是在……拂去一只恼人的苍蝇。
这一挥手。
成为了压垮阁楼内所有人认知能力的最后一根稻草。
“噗通！”
那名以勇悍着称的独眼将军，手中的钢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双目圆睁，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被吓的。
他是被震撼的！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面对无法理解的伟大事物时的……渺小与战栗！
“我……我明白了……”
裴文若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声音很轻，很飘，带着一种如梦初醒般的颤抖。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些同样跪倒一片、满脸呆滞的将领们。
这位三代帝师，大晏王朝的文官之首，此刻老泪纵横，涕泗横流，仪态尽失。
可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虔诚和彻悟的光芒！
“神迹……”
“此乃神迹啊！！”
裴文若张开双臂，仰天长啸，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
“你们还不明白吗？！”
他指着远处的城楼，指着那道在风中衣袂飘飘的龙袍身影，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
“陛下他……他算准了！他把一切都算准了！”
“他算准了赫连勃生性多疑！算准了这十万大军看似凶悍，实则外强中干！”
“开城门，解兵甲，不是投降！是以自身为饵，以这偌大的京城为棋盘，设下的千古未有之‘空城计’！”
裴文若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亢奋，他像一个疯癫的诗人，在吟唱着最华丽的篇章！
“此计，考验的不是兵法，不是谋略！”
“是人心！是气魄！”
“赫连勃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座空城，错了！他面对的，是陛下那渊深如海的帝王心术，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无上气魄！”
“陛下赢了！他赢得如此从容！如此彻底！”
说到这里，裴文若突然停顿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于宗教狂热的表情。
“不战而屈人之兵……老臣今日，方知此言真意！”
“这才是真正的‘无为而治’！以不争，而使天下莫能与之争！”
“陛下之境界，已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测！这……这是圣人降世，是神明在人间啊！！”
“神明在人间！！！”
最后五个字，裴文若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的！
阁楼内，所有的将领，浑身剧震！
他们脑子里那团浆糊，被裴文若这番充满激情与煽动性的“解读”，彻底劈开！
对啊！
原来是这样！
不是我们疯了，也不是世界疯了！
是陛下的境界太高了！高到我们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什么陷阱，什么伏兵，都弱爆了！
最高明的算计，就是不算计！
用绝对的自信，用神明般的气魄，直接从精神上，碾碎你的敌人！
想通了这一点，所有人再看向城楼上那道身影时，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君主。
那是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
“臣……有罪！”
独眼将军猛地一个头磕在地上，额头与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臣竟怀疑陛下，臣……罪该万死！”
“臣等……罪该万死！！”
所有的武将，全都反应了过来，一个个痛哭流涕，对着皇宫的方向，拼命地磕头。
裴文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肃穆与虔诚。
他退后三步，对着皇宫的方向，缓缓跪下。
然后，他俯下身，双肘与双膝着地，最后，将自己的额头，也深深地，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五体投地！
这是臣子对君父，信徒对神明，所能行的，最高、最敬、最虔诚的大礼！
在他身后，所有的文臣武将，全都学着他的样子，行此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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