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鼻血已经凝成一道暗红，顺着指缝干涸。他没去擦，只是把袖口往下拉了半寸，遮住右臂那条还在缓慢爬升的黑线。黄大贵在他衣袋里抖了一下，像片枯叶被风吹动。
“符阵还没落定。”他的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三刻钟，最多。”
陈小满点头，指尖在掌心划出一道短痕，血珠渗出来，沿着纹路走了一小段。他闭眼默念，不是咒语，是小时候奶奶哄他入睡时哼的调子。那调子怪腔怪调，跑得离谱，可每次一哼，地底青光就跟着颤两下。
这次也一样。
青光微微一跳，像是应和。他睁开眼，从怀里摸出一块碎布——是昨夜拆下来的窗纸边角，皱巴巴的，上面用炭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船坞草图。他把它摊在地上，用指甲在东北角点了点。
“你带草仙去西边。”他嘴唇几乎不动，声音压进喉咙里，“点火，烧他们晾的符纸，动静越大越好。”
黄大贵哼了一声：“我这身子骨，怕是连火折子都拿不稳。”
“那就让草仙咬断油灯绳，撞翻香炉，总之——”陈小满顿了顿，“让他们以为主攻在西面。”
“那你呢？”
“我走排水渠，从底下钻。”
“你确定那破洞没被焊死？”
“不确定。”陈小满看了眼手腕上的铜铃，“但奶奶留的那艘纸船，昨天卡在墙缝里，风没吹走它。说明那里有‘活气’，能通地脉。”
黄大贵沉默几秒，忽然咧嘴笑了：“你还真信她那套‘风水看屁眼’的理论。”
“她说的每一句胡话，后来都应了。”陈小满低声道，“包括你说你前世是只偷香火的耗子。”
“去你的！”黄大贵骂了一句，却不再推脱。他挣扎着坐直，毛色灰败得像旧抹布，“行，我去牵狗鼻子。但你要记住——别硬来。白小染要是有个闪失，我不饶你。”
陈小满没回答，只是把铜铃轻轻系回腰间。铃没响，但他觉得它沉了些。
两人分开后不到半炷香，西边船坞突然腾起一股浓烟，夹着焦臭味飘过来。紧接着，几道黑影从屋顶跃下，刀光一闪，砍向一堆冒火的符纸堆。火势不大，但烧的是贴过咒文的黄纸，一着火就噼啪炸响，像放鞭炮。
有人怒吼：“是草精！抓住它！”
陈小满伏在排水渠口，看见三个守卫拔腿往西追去。他等了十息，确认没人回头，才慢慢掀开铁盖。
下面漆黑一片，湿气扑面而来。他正要下去，胸口忽然一热。低头一看，那块护身符碎片正贴在狐仙本源的纹路上，泛着极淡的金光，像晨雾里的蛛丝。
他抬头望了眼老屋方向。
风没动，可他好像看见屋檐下站了个人影，手里提着灯笼，灯芯明明灭灭。
他知道那是错觉。
可那股暖意是真的。
他滑进渠道，灰仙紧随其后。这家伙缩了身子，勉强能挤进去，爪子踩在铁梯上悄无声息。通道狭窄，头顶滴水，每隔七下就“嗒”一声，不多不少。
和刚才感知到的一模一样。
灰仙忽然停步，耳朵朝前一竖。它抬起前爪，在墙上轻轻一拍。震动顺着石壁传出去，又反弹回来。它眯眼数了数回音，低声道：“前面有门，铁栅栏，后面是斜坡，通到底。”
“有人守吗？”
“没有。但他们装了东西。”灰仙鼻子抽了抽，“铁门框上有红点，像干掉的血渍，其实是符砂。活物靠近三尺，就会亮。”
陈小满盯着那点红，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只空药瓶——是上次治烫伤剩下的，玻璃透明，底部厚实。他把瓶子倒扣在符砂上方，再用指甲刮了点泥土封住边缘。
“你在干嘛？”灰仙小声问。
“骗它。”陈小满说，“它认体温，不认瓶子。瓶子挡着，它以为没人。”
果然，红点没亮。
他松了口气，正要推门，灰仙突然按住他肩膀：“等等。”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不是外面，是里面。
两人僵住。
脚步很轻，但节奏奇怪，像是一个人拖着什么东西走。声音由远及近，停在铁门另一侧。接着，金属摩擦声响起，像是有人在调整机关。
陈小满屏住呼吸。
灰仙悄悄抽出一根尾刺，抵在门缝下沿。
过了十几息，脚步声才慢慢退去。
“走了。”灰仙松了口气。
陈小满抹了把额头的汗，重新推门。铁栅缓缓开启，露出后面的斜坡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蓝光。
他刚要迈步，袖子里的黄大贵突然剧烈一震。
“小满！”他声音发抖，“我撑不住了……草仙死了两个，剩下的快被围住了……你快……”
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陈小满站在原地，手指攥紧铜铃。
灰仙看着他：“还进吗？”
他没答，只是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扔向通道左侧。
石头滚了几圈，撞上墙壁，发出清脆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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