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从镜子里伸出来，指尖苍白，指甲发青，一节节探出，像是从井底爬出来的尸体。
陈小满没动。他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只用眼角余光扫过四周的镜子。左边那面镜中的他正缓缓抬头，右边那面却还在低头看地，正前方的影像甚至已经收回了剑——可他自己，剑还举着。
他知道不能信眼睛。
他闭上眼，把全部注意力沉进胸口那股阴冷的气息里。阴煞孤星的命格让他对死气格外敏感，就像夜里能听见腐叶下虫子爬动的声音。空气中有种细微的抽离感，像冰面裂开一道缝，冷气正从里面往外渗。
那道缝，就在弧形镜前。
他慢慢抬起左手，不是为了攻击，而是摸了摸怀里的小狐。她鼻尖微颤了一下，耳朵轻轻抖了半下，像是梦里听见了什么。
这动作太轻，不可能被镜子捕捉到。
可当他睁开眼时，那面不反光的弧形镜，水面般的蓝纹忽然荡开一圈涟漪，仿佛刚才那一抖，已经被什么东西看见了。
他明白了。
这些镜子不只是照人，它们在“听”。
他松开左手，右手握紧桃木剑，舌尖抵住上颚，咬破一点。血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股腥甜味在嘴里散开。这不是请神诀，也不是封印术，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土办法——用血引灵，逼命格短暂觉醒。
一瞬间，四周的温度骤降。
他再睁眼，不再看镜子，而是盯着地面。所有镜面接缝处都有极淡的黑线蔓延，像蛛网，又像电路板上的蚀刻纹路。那些纹路正随着某种节奏微微发亮，频率和他心跳不同步。
这不是天然形成的阵法。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紫砂底纹，边缘焦黄，是奶奶留下的最后一张破煞符。他没急着用，而是用牙齿撕下一角，轻轻弹向弧形镜。
符纸飘到一半，突然被一股无形力量吸住，贴在了镜面上。接着，“嗤”地一声，冒起一缕白烟，符纸瞬间烧成了灰，随风散去。
有效。
但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符纸燃烧时没有火光，只有热感，像是被某种高频震动直接磨成了粉末。
这根本不是妖法。
他把破煞符收好，改用剑尖蘸血，在地上画了个歪斜的引线符。血刚落稳，整条符线就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通了电，紧接着沿着镜面缝隙快速爬行，最后停在右侧墙角的一块三角区域。
那里，声音滞留最久。
他记下了位置，站起身，抱紧小狐，一步步朝那个角落挪。每一步都踩在镜面夹角，避开中央空旷地带。他知道，只要他出手，五面镜子会同时反弹攻击，等于自己打自己。
走到墙角，他停下。那块三角区由三面镜子交汇而成，形成一个锐角死角。正常情况下，这种地方最容易藏陷阱。但现在，它反而成了唯一不会被完整反射的空间。
他举起桃木剑，将破煞符贴在剑尖，深吸一口气，咬破指尖，把血抹在符纸上。
符纸微微发烫。
他瞄准那个滞音点，猛地刺出。
剑尖撞上镜面的瞬间，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像是玻璃被钉子撬开。整片迷宫剧烈震颤，所有镜子同时晃动，影像错乱。左边的他挥剑，右边的他跪地，正前方的他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牙齿。
可这一剑，是真实的。
弧形镜表面的蓝纹疯狂扭动，像水底电流失控，接着“砰”地炸裂开来。碎片飞溅，却没有落地，而是悬在半空，一片片旋转着，映出无数个扭曲的陈小满。
他站在原地，剑未收回。
身后传来金属断裂的“嘎吱”声。
迷宫开始坍塌。
一面面镜子接连碎裂，露出背后的结构——不是砖墙，也不是水泥，而是一根根银灰色的金属支架，上面缠绕着细密的铜线，连接着嵌在墙内的黑色晶体。那些晶体表面刻着符文，但不是手绘的，更像是机器压印上去的，工整得不像人类所为。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符纸已经烧尽，只剩下一点焦痕。
这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阵法。没有香炉，没有血祭坛，也没有灵位。这些东西，更像实验室里的设备。
他后退两步，靠在一根金属柱上，喘了口气。怀里的小狐依旧没醒，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比之前快了一丝。
就在这时，废墟深处传来脚步声。
不是拖沓的，也不是潜行的，而是皮鞋踩在金属地面上的清脆回响，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一个人影从倒塌的镜架后走出来。
白衬衫，黑西裤，戴着眼镜。手里拎着一个银色工具箱，边走边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动作从容得像刚下课的老师。
“你比我想象中快。”那人说，声音平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我以为至少能困你半小时。”
陈小满没说话，剑尖指向对方咽喉。
那人也没靠近，只是把工具箱放在地上，双手插进裤兜，看着满地的破碎镜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不是妖术，也不是鬼阵。它是‘灵导科技’——用符文做电路，用灵力当电流，模拟请神、封印、甚至通幽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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