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出省委家属院，侯亮平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毕露。他感觉自己的脸颊还在火辣辣地疼，不是被人打的，是自己丢的。
“这个高育良！真是个老狐狸！”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当着我们的面，他居然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还反过来训我一顿！他真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吗？”
钟小艾坐在副驾驶，没有说话，只是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绿化带。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的风衣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节奏平稳，就像她此刻的心跳。
侯亮平见钟小艾不作声，心里的火气更盛，转而抱怨起来：“小艾，你刚才怎么也不帮我说句话？我们俩是夫妻，是一体的！他那么训我，不也是在打你的脸吗？还有那个高芳芳，你看见没？她就是故意出来搅局的！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还装得那么天真无邪，一口一个‘侯学长’，恶心死我了！”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把刚才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钟小艾终于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亮平，你觉得，我们今天去，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吗？”她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而是问了一个直击核心的问题。
侯亮平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目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去敲山震虎，是去打草惊蛇，是想看高育冷汗直流、惊慌失措的样子。可结果呢？老虎没被震住，反而差点被老虎吃了。
“我们……”他支吾了半天，才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们起码试探出了他的态度！他越是这么激动，越是这么理直气壮，就说明他心里有鬼！”
钟小艾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不，亮平，你错了。我们今天，输得很彻底。”
“输？我们怎么会输？”侯亮平不服气地反驳。
“从高芳芳开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输了。”钟小艾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侯亮平的心上。
“高芳芳的出现，不是巧合。”她缓缓说道，“她掐准了我们上门的时间，以主人的姿态，把我们迎进门。从那一刻起，我们就从主动上门‘问罪’的学生，变成了被动上门‘拜访’的客人。气势上，就落了下风。”
“还有她泡茶倒水的时机，她打断你说话的时机，她提到祁同伟时那看似无心的一问……每一步，都在瓦解你的节奏，引导着谈话的方向。而你，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侯亮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想反驳，却发现钟小艾说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得让他无法辩驳。
“至于高老师……”钟小艾顿了顿，“他的反应，在我看来，堪称完美。面对你拿出的照片，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反而倒打一耙，站在道德和纪律的制高点上，把你训斥了一顿。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早就预料到你会来这一手，甚至连说辞都准备好了。”
“整个过程，就像一场精心编排好的戏。高老师是主角，高芳芳是导演，而你，亮平，”钟小艾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还自以为聪明的配角。”
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
高家。
送走了侯亮平和钟小艾，吴惠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疲惫地坐回沙发上，看着茶几上那张刺眼的照片，眼神复杂。
“育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亮平他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高育良脸色阴沉，没有回答，只是拿起那张照片，看了一眼，然后“撕拉”一声，将它撕成了两半。
“爸，您别生气。”高芳芳走过来，将撕碎的照片收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给高育良和吴惠芬重新倒了杯热茶。
“侯学长也是被人利用了，他那个人，您还不知道吗？急功近利，又自负得很，别人给他一点线索，他就以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高芳芳轻声细语地安抚道。
高育芳芳的话，让高育良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看着自己这个忽然变得通情达理、心思缜密的女儿，心里又是欣慰又是疑惑。
“芳芳，你怎么看今天这事？”他忍不住问道。
高芳芳微微一笑：“爸，这不好事吗？侯学长把底牌都亮出来了，说明他已经黔驴技穷了。而且，他也帮我们试探出了钟小艾的态度。”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辆帕萨特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深邃。
“钟小艾，可比侯亮平难对付多了。她今天一言不发，看似置身事外，实际上却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她才是真正的主角。”高芳芳轻声说道，“不过，也正因为她聪明，所以，她才是我们真正的突破口。”
说完，她没有再理会父母的惊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她拿出手机，先是拨通了祁同伟的号码。
“喂，祁厅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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