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瑛叹了口气，示意张炁坐下，挥手布下隔音结界：“灵儿那孩子……情况不太好。身体上的道伤，有族内秘法和资源温养，正在缓慢恢复，但心神之伤……更重。她得知部分先祖秘辛后，整日郁郁寡欢，拒绝修炼族内核心传承，甚至几次质问族长和诸位长老，当年为何未能察觉玄玑之谋，为何让帝姬独赴死地……唉，有些真相，族内记载也语焉不详，或是刻意隐瞒，我们这些后辈，又如何说得清？”
她看着张炁，眼神郑重：“张道友，老身知你非池中之物，也知你与灵儿情谊深厚。此次冒险请你前来，是希望你能开解于她。灵儿性子外柔内刚，认准的事极难回头。她现在抗拒的不仅仅是飞升，更是对整个上古传承、对自身血脉使命产生了怀疑和抗拒。若长此以往，恐生心魔，断送道途。”
张炁默默点头。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灵儿的痛苦，源于信仰的崩塌和对先祖遭遇的感同身受。
“我能见她吗？现在。”张炁问。
“可以，老身已安排妥当。灵儿现在在她自己的‘栖梧小筑’，那里守卫相对宽松，且是老身一脉负责，暂时安全。”凰瑛起身，“不过，张道友，你如今是多方关注的焦点，在此不宜久留。最多……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无论结果如何，你必须离开。”
“明白。”张炁也站起身。
在凰瑛的带领下，两人通过一条极其隐秘的通道，避开了真凰族地外围的多重岗哨和探测阵法，最终来到了一片被赤红梧桐林环绕的幽静山谷。谷中有一座雅致的竹木小楼，楼前有一池清泉，泉边，一道身着素白长裙、背影单薄落寞的倩影，正静静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正是凰灵儿。
只是比起记忆中的神采飞扬，此刻的她显得如此安静，甚至……沉寂。周身那原本炽烈骄傲的真凰气息，也变得微弱而紊乱，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悲伤。
凰瑛对张炁使了个眼色，悄然退去，隐入林中守卫。
张炁站在小径上，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心中涌起阵阵酸楚。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轻轻唤了一声：“灵儿。”
凰灵儿的背影猛然一颤，缓缓转过身来。
清减了许多的容颜依旧绝美，但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带着狡黠与坚定的凤眸，此刻却布满了血丝，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悲伤与迷茫。看到张炁的瞬间，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复杂情绪淹没。
“你……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的伤……好了吗？外面那么危险……”
“伤好了一些，但放心不下你，就来了。”张炁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站在泉边，看着水中两人的倒影，“听说，你知道了一些事情，心里很难受。”
凰灵儿抿紧嘴唇，眼眶瞬间红了，她别过头去，不想让张炁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但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她：“我……我只是不明白……先祖她……为什么要承受那么多？她那么努力地守护一切，为什么……最后会被自己人算计？为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牺牲那么多？飞升……大道……如果建立在这样的肮脏和背叛之上，还有什么意义？”
她猛地转回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张炁，眼中充满了痛苦与质问：“张炁，你告诉我，我们修行，我们追求的力量，我们想要守护的东西，到底值不值得？是不是到最后，都会被更强大的阴谋和私欲碾碎？就像先祖一样？”
张炁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动作温柔而坚定。
“灵儿，你看到的，是黑暗。我看到的，也是黑暗。”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玄玑的背叛，九幽的侵蚀，上古那场大战背后的肮脏算计，这些，都是真的，很黑，很冷。”
他握住凰灵儿有些冰凉的手：“但是，灵儿，你只看到了琉璃仙帝被背叛、被算计、最终化道封印的结局。你有没有看到，她在发现阴谋时的震惊与愤怒？有没有看到她明知必死，却依然选择燃烧一切去封印‘终焉裂隙’的决绝？有没有看到她留给守墓人的嘱托，留给巡天卫的希望，留给我这个后世‘火种’的传承与期盼？”
凰灵儿怔怔地看着他。
张炁的掌心，一点温暖的金光泛起，那是他体内“封印道痕”与琉璃仙帝净化本源交融后的一丝气息，纯粹而温暖，带着不屈的守护意志。
“我见到了她留下的意志，听到了她的声音。”张炁直视着凰灵儿的眼睛，“她没有怨恨后辈为何未能早早察觉阴谋，她只是遗憾自己未能做得更多。她留给我们的，不是对背叛者的仇恨（虽然该恨），也不是对前路的绝望，而是……‘守护’的信念，和‘希望’的火种。”
“她守护的，从来不是某个虚伪的仙庭，也不是某条被污染的大道。她守护的，是芸芸众生生存的权力，是光明不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可能，是后来者能够在一个相对干净的世界里，继续追寻真正大道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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