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维宁暴起的残影如鬼魅般闪过,寒光乍现时已至轩辕熙鸿身后。电光石火间,聋算翻飞斗篷挺身相护——
“六殿……”
裂帛声闷如深潭溺毙的呼救。刀刃贯入聋算腰腹的瞬间,轩辕熙鸿仿佛嗅到当年救起他时浓重的河腥气——聋算反手拔刃时,血珠顺着青铜算筹滚落,竟以残刃刺向俞维宁。
“你!……隆家已灭门!”
俞维宁最后的癫狂嘶吼卡在喉头,他瞪视着聋算额角的十字纹疤痕。
“聋算!挺住!”轩辕熙鸿的蟒纹箭袖被热血浸透,嘶吼震得檐角铜铃乱颤。他单膝跪地扶住聋算瘫软的身躯,指尖触到那道横贯腰腹的伤口时不住颤抖。
月心颤抖的手将金疮药尽数倾泻,药粉与污血混作紫黑。聋算青灰的唇忽地翕动,染血的右手猛然攥住轩辕熙鸿的衣襟。
“隆家……翻案……”
他残破的喉管挤出最后气音,轩辕熙鸿的泪砸在他最后的笑容中。
这时乐正南跪呈的木匣乍开,霉味裹着铁锈扑面。
“昨夜,他说若是……就让我将此交予六殿下……”
轩辕思衡望着伤心的轩辕熙鸿,从木匣中取出聋算的遗书。宣纸泛黄起毛,墨迹却依旧清晰,仿佛将那段尘封十年的血案缓缓铺陈开来。
“草民本名隆允执,漫州永兴郡人,曾富甲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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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十年前夕月节】
镜湖波光潋滟,花灯在镜湖上连成星汉。
隆允执刚在渡口布完第一百零八笼赈灾馒头,额角还沾着面粉。只见隆家画舫上,隆夫人带着两个小童,向他招手。“爹爹,快上船!赏夕月!”
“你这个漫州首富,却像个馒头铺老板!”隆夫人用丝帕拂掉他脸上的面粉,笑声如银铃。
隆允执解开袍袖的绑带,憨憨一笑。“首富也要吃馒头啊!”
两个小童提着精美的鲤鱼灯,跑了过来。“爹爹!爹爹!”灯影在父亲月白锦袍上投下粼粼金光。
身后的侍女们正欲收起祭月的玉兔灯,忽闻舫底传来裂木闷响。
“保护家主!”
老管家嘶吼声未落,三棱透甲箭已钉入他眉心。隆允执将幼子塞进妻子怀中,将他们护在身后。
“俞维宁还真是心狠手辣,连个娃娃都不肯放过!”
“快点吧,一个活口都不留!”
船身剧震间,他瞥见刺客腕间的赤鳞纹——那是俞家死士独有的刺青。
“跳!”
他抱着妻儿跃入镜湖的刹那,淬毒的箭雨已扫碎雕花窗棂。隆夫人后背绽开的血花染红怀中秋月锦缎,她最后推了丈夫一把。“家主,快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冷笑混着血腥气荡在湖面。隆允执屏息潜游时,左肩骤然爆开的剧痛让他吞下满口腥咸。却终是无力地下沉……
“是官船!撤!”
不远处,月白蟠龙幡在月下泛起冷冽金纹。画舫船头,立着一位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白玉扳指磕在篙头,指节发白。“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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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后。
细雨将逍遥津的青石板沁成冷玉色,一袭月白的少年,撑着竹青油纸伞,走下画舫。他那月白锦靴踏过浮桥时,碾碎了一盏半沉的莲花灯。
“刚出笼的蟹黄汤包——”
摊贩的吆喝混着鱼市腥气扑面而来,少年皇子却在蒸雾里辨出丝缕焦臭味。渡口告示栏新贴的缉匪令墨迹未洇透,已有闲汉蘸着唾沫点数赏银:“三百两?够买隆家半船盐了!”
“作孽哟!前日,隆家小公子陪着隆家主还在码头舍粥……”
茶寮里老妪的陶碗磕出裂声,她颤巍巍指着湖心飘来的蜀锦碎料——那缠在水草间的金丝滚边,分明是隆府丫鬟们连夜赶制的祭月新衣。
两个脚夫扛着俞家货箱挤过人群,桐油味盖不住箱缝渗出的沉香味。轩辕熙鸿的伞沿擦过货箱时,瞥了一眼烙在箱角的赤鳞纹。
“官爷说匪徒劫财?”
布庄掌柜的嗤笑惊飞檐下避雨的灰鸽,他抖开匹素麻布,指间银剪寒光凛冽:“画舫和隆府同时劫,合计一百六十人啊,这‘财’劫得倒是颇有章法。”
“隆家主那么善良,怎么就遭此劫难啊?”
“谁说不是呢,死都死了,连个尸首都抛在镜湖……”
“唉,好人没好报啊!”
……
忽有马蹄踏碎雨帘,人群如分潮般退让。——那雷击木上残留的“隆宅界石”字样,正卡在醉仙楼“俞记”新匾的金漆缝隙里。
少年收伞踏入画舫时,舷窗漏进的雨丝正浇在案头信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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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半年后。】
永兴郡的冬雨浸透了俞家新漆的“盈泰昌”匾额,隆允执斗笠下的视线扫过绸缎庄门廊——那道被自己幼时磕破的裂痕,如今填满了俞氏商号的鎏金泥。青石缝隙里,还嵌着他十岁生辰时失手跌碎的羊脂玉骰子——此刻正被俞家小厮的皂靴碾入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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