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擦着手从后厨走出,深蓝色围裙上还沾着今早做红烧肉时溅上的酱汁,宛如一幅抽象画。案板上的猪板油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冷硬的油脂边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折射出厨房顶灯的暖光。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外婆佝偻的背影突然与眼前场景重叠——那时搪瓷缸里总攒着边角料,每当揭开缸盖,混合着肉香与岁月沉淀的气息就会漫出来。
“好!”他重重地点头,金属环扣在围裙上碰撞出轻响,眼神坚定而温暖,“就做猪油拌饭!”指腹摩挲着板油表面细密的纹理,仿佛在触摸外婆布满老茧的手掌。
炼猪油的过程宛如一场神圣的仪式。清晨的阳光斜斜穿过厨房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光斑,古月特意换上了那件浆洗得发白的靛蓝围裙,袖口用粗麻线细细扎紧。腰间系着的铜铃铛随着动作轻响,那是外婆临终前亲手系上的,如今已磨得温润透亮。他拿起祖传的柳叶形菜刀,刀背映出窗外摇曳的竹影,刀刃与乌木案板碰撞出有节奏的“哒哒”声,惊起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
刀尖切入板油时发出轻微的脆响,乳白的油脂断面渗出晶莹的油珠,带着独特的醇厚香气。古月半弓着腰,手腕灵活翻转,将板油切成麻将块大小,每一块都带着利落的切面。案板上渐渐浮现出细密的刀痕,像是时光镌刻的纹路。“切得大小要均匀,这样出油才快。”他一边切一边讲解,喉结随着说话的节奏轻轻滚动,额前的碎发被蒸汽熏得微微湿润,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忽然,窗外飘来一阵熟悉的桂花香,恍惚间竟与记忆中外婆院子里的香气重叠,让他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案板边缘渐渐积起小山似的油块,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古月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指尖抚过最上方的油块,恍惚间竟与记忆中外婆灶台前流淌的金色油河重叠。那时外婆总爱用粗陶碗盛着新鲜熬制的猪油,表面凝结的油花像一朵凝固的白玉兰,如今那双手已化作墓前摇曳的白菊,唯有这传承的技艺,在岁月长河中依然闪着温暖的光。他俯身凑近案板,深吸一口油脂的香气,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依偎在外婆膝头,看着灶火映红她布满皱纹的脸庞。
苏沐橙静静地站在一旁,白色连衣裙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上细密的蕾丝花纹,目光紧紧追随着古月忙碌的背影。厨房蒸腾的热气中,一缕熟悉的焦香突然钻入鼻腔,像是被按下了记忆的开关,那些蒙着岁月滤镜的画面突然鲜活起来。
七岁那年的盛夏午后,蝉鸣撕扯着空气,她踮着脚趴在灶台边,看爷爷将切得方正的猪板油丢进铁锅。油脂在滚烫的铁锅里发出欢快的噼啪声,渐渐渗出琥珀色的油花,混着老姜的辛辣在小院里蔓延。奶奶总爱用粗陶碗盛起雪白的米饭,浇上两勺还冒着热气的猪油,再撒一把碧绿葱花,酱油沿着米粒的纹路晕开时,整个世界都变得浓稠香甜。
她还记得爷爷总把碗底那层金黄的锅巴留给她,自己却笑着说“牙口不好”;奶奶布满皱纹的手会轻轻擦去她嘴角的油渍,围裙口袋里永远藏着几颗水果糖。那些被猪油香气浸润的岁月,成了她漂泊多年后,午夜梦回时最温暖的慰藉。
当第一块板油顺着铁锅边缘滑入时,沉闷的“刺啦”声骤然撕破厨房的寂静,迸裂的油花如金红色的星子般溅向半空。铁锅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震颤,如同苏醒的巨兽发出低沉的怒吼。橘红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锅底,板油表面泛起细密的珍珠状气泡,随着温度攀升,气泡逐渐膨胀、破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噼啪”声。乳白的油脂层在高温下迅速变薄,透明的油脂如融化的琥珀,顺着铁锅内壁蜿蜒成闪烁的溪流。
浓郁的香气裹着焦香气息在空气中流淌,起初只是一缕若有似无的诱人气息,悄然钻入在场每个人的鼻腔。不过眨眼间,这股香气便如潮水般漫过整个餐馆,所到之处,连后厨角落积灰的老灶台都仿佛被唤醒,在朦胧的光影中散发出温暖的光晕。正在切菜的帮工停下手中的动作,循着香气深吸一口气;前厅的食客们纷纷抬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厨房方向。
林悦扶着眼镜的手指微微发颤,镜片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她踮着脚尖凑近铁锅,围裙带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这味道,让我想起了奶奶的厨房!”记忆里泛黄的画面逐渐清晰——青砖灶台腾起袅袅炊烟,七岁的她踮脚趴在案板边,看着奶奶用铁勺将金灿灿的油渣捞出。滚烫的油渣刚塞进嘴里,舌尖瞬间传来刺痛,她咧着嘴直吸气,奶奶却笑着用沾了面粉的手刮她鼻尖:“小馋猫,烫着了吧?”此刻她摩挲着围裙口袋里泛黄的照片,喉咙发紧,眼眶泛起水光。
宋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盖在冷白的皮肤上压出月牙形红痕。她望着锅中渐渐融化的板油,仿佛看到二十年前那间漏雨的出租屋。王岛总爱把搪瓷碗底最后几块油渣挑出来,油汪汪的肉块在昏黄的白炽灯下泛着诱人光泽。“你吃,女人生孩子费身子。”男人粗糙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那碗带着猪油香气的米饭,是他们最奢侈的浪漫。她伸手抹了把眼角,却蹭花了精心描绘的眼线,“现在条件好了,他却总说吃不动油腻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喉头滚动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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