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霁,朱雀大街上的青石板被铲得干干净净,露出久违的青灰色。
几张崭新的告示,盖着鲜红的京兆府大印,贴在了城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即日起,京都废除夜禁!”
“东西两市,通宵开放!凡入市商贩,免税三月!”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半个时辰就传遍了京都的角角落落。
百姓们围在告示前,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废除夜禁?这可是太祖爷定下的规矩啊!晚上不关城门,不让坊市落锁,这……这能行吗?”
“龙侯爷说行,那肯定行!你没看告示上写的吗?不仅能摆摊,还免税!我家那两坛子积压的老酒,今晚就能推出去卖了!”
“可是……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谁看得见啊?万一遇上歹人咋办?”
人群中,议论纷纷。
兴奋有之,担忧亦有之。
而在京都东郊最繁华的一座暖阁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炭火烧得正旺,名贵的银丝炭并没有半点烟火气,反而透着一股淡淡的果木香。
几个身穿锦衣、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围坐在一起,手里捏着酒杯,脸上挂着那种“看傻子”般的戏谑笑容。
为首的一人,留着两撇修剪精致的小胡子,手里把玩着两颗温润的玉核桃。
正是大乾京都商会的会长,也是世袭罔替的勋贵——清阳伯,赵得柱。
“啧啧啧,咱们这位龙侯爷,杀人是把好手,但这做生意嘛……”
赵得柱抿了一口热酒,摇了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眼底却全是轻蔑。
“还是太嫩了。”
旁边一个胖得像弥勒佛似的粮商凑趣道:“伯爷说得是!这大冬天的,天黑得早。没有光,这夜市就是个瞎子市!他龙晨想搞什么‘不夜城’,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就是!咱们几家联手,把京都所有的灯油、蜡烛铺子全都关了。对外就说……嗯,雪天路滑,货运不畅,断货了!”
另一个油商嘿嘿怪笑:“我已经让人把库房里的存货都封了。今晚,就算他龙晨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变不出一滴油来!”
赵得柱将手里的玉核桃捏得咔咔作响。
“他不是要搞新政吗?不是要收买民心吗?”
“老夫倒要看看,今晚这朱雀大街要是漆黑一片,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域,他这‘大乾第一侯’的脸,往哪儿搁!”
“来,喝酒!咱们就坐在这高楼上,等着看那小子的笑话!”
“干!”
……
夜幕,如期而降。
冬日的夜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沉。
往日里这个时候,京兆府的更夫早就敲响了闭户鼓,家家户户关门闭户。
可今晚,鼓声没响。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心慌的死寂。
百姓们推着小车,挑着担子,满怀期待地涌上街头,却发现——
黑。
真他娘的黑。
整条朱雀大街,除了几户豪门大宅门口挂着的防风灯笼,剩下的地方,就像是被墨汁泼过一样。
所有的油铺、蜡烛店,大门紧闭,上面还挂着“缺货”的牌子。
寒风一吹,那些本来想趁着免税赚点小钱的商贩们,冻得瑟瑟发抖,心里的热乎气儿凉了大半。
“这……这咋做生意啊?连个铜板都看不清!”
“油铺怎么都关门了?平日里不都开到戌时吗?”
“我看啊,这就是老天爷不让开夜市!违背祖制,必有天灾啊!”
抱怨声,叹息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京兆府衙门内。
“侯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柳京抱着他那个金算盘,像个肉球一样滚进了后堂,脑门上全是冷汗。
“侯爷!咱们被阴了!”
“城里那帮杀千刀的勋贵,联手断了灯油的货!现在市面上一根蜡烛都买不到!”
柳京急得直跺脚,脸上的肉乱颤:“刚刚我去巡街,那朱雀大街黑得跟锅底似的!好几个老太太出门都摔沟里了!”
“百姓们都在骂娘呢!说咱们这是瞎折腾!”
“要是今晚这灯亮不起来,咱们这‘夜市’还没开张就得黄!这第一把火要是烧不起来,以后谁还信咱们京兆府的政令啊?”
柳京心疼得直抽抽。
那不是夜市,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龙晨手里正端着一盏热茶,轻轻撇去浮沫。
他一身便装,神色平静得像是在听今晚吃什么。
“慌什么?”
龙晨吹了一口热气,抿了口茶,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
“赵得柱他们断了油?”
“是啊!连灯芯都买不到!”柳京急道,“侯爷,要不让魏战带兵去抢?把他们库房砸了,就不信搜不出油来!”
“抢?”
龙晨嗤笑一声,放下茶盏。
“柳京,你现在是京兆府的度支使,是大乾的财神爷,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有点出息。”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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