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暖,地里活儿更多了。陈默知道,光靠他们两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累死也推广不开。他想起上次在江宁时,听说过县里有个手艺顶好的铁匠,姓刘,脾气倔得像头牛,但打出的家伙什(农具)确实扎实耐用。他决定,就从这最关键的一环——农具制作入手,打开缺口。
县城东头那家挂着“刘记铁匠铺”破旧招牌的铺子里,炉火正旺,映得墙壁黝黑发亮。老刘师傅,古铜色的脸膛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裸露的臂膀肌肉虬结,正抡着大锤,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一块烧红的铁条,火星四溅。他对陈默带来的所谓“优化曲辕犁图纸”,只是撩起眼皮瞥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优化?改哪儿?”老刘的声音粗粝,像砂纸磨过木头,“这弧度,这犁壁的弯度,改动不大嘛,费这功夫干啥?俺老刘打了一辈子犁,县里谁不说俺打的犁吃土深,不跑偏,扎实耐用?那些花里胡哨的,中看不中用!”他用粗黑的手指,不太客气地戳着图纸上几处细微的标注,一脸的不以为然。
陈默也不恼,他知道跟这种老师傅打交道,你得尊重他的手艺,更得拿出真东西。他凑近些,指着图纸上几处关键部位,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刘师傅您是行家,眼里不揉沙子。正因为在您这样扎实的基础上,这些细微改动才更显巧思。您看这犁辕的弯度,我找老把式反复试过,测算过,能让牛省力至少一成,人扶着,胳膊肘和腰胯也更顺当,不像用老犁那样别着劲。这犁壁的曲面,看着差不多,翻土的时候,土块更容易散开,不起大疙瘩,后面耙地省事。关键是,”他顿了顿,看着老刘微微蹙起的眉头,“我们要做的,不是单张打出多么惊艳的好犁,而是要打出一批同样好用、同样省力、关键部位同样结实耐用的犁!要的是一个‘样’!”
老刘眯着眼,暂时停下了锤子,仔细打量着那些精确到分的尺寸标注和角度说明,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光亮。他打犁,靠的是祖传的手艺和几十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手感,从未如此精细地计算过每一个弧度、每一个角度。“同样好用……‘样’……”他重复着这两个词,粗糙的手指在图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似乎抓住了点什么以往没太在意的东西。
“对,标准化。”陈默点头,用了个对方能理解的词,“就是定下个最好的‘样’,往后都按这个‘样’来。关键部位,比如犁辘与犁底的连接处,我们用统一的、更合理的加固法子,选用更好的熟铁,保证比寻常犁更耐用,不容易松垮。长远算下来,用的年头更久,反而更划算,百姓也受益。”
老刘沉默地放下锤子,走到一旁,拿起一块废料,抡起小锤敲打了几下,又停下来,回头盯着那图纸,眉头拧成了疙瘩。陈默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张图,更是一种他干了一辈子铁匠,却从未如此清晰想过的“规矩”。这规矩,挑战了他赖以成名的手感和经验。
“说得轻巧。”老刘最终还是有些犹豫,主要是面子上过不去,也怕砸了招牌,“改坏了,或者打出来的不好用,犁地不吃土,或者用两天就散架,败的是我老刘几十年攒下的名声。这责任,谁担?”
“所有工料费用,我来承担,按市价结算,绝不让您吃亏。”陈默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含糊,“若是打出来的犁真好用,比以往的更省力、更出活,往后这优化犁的打造、乃至工部可能的采买,还得仰仗您这县里头一份的手艺和信誉。这可是能传名的事儿。”
锤声停顿了许久,只有炉火呼呼作响。老刘回头,再次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见他目光澄澈,言之有物,对自己这手糙活儿也带着尊重,不似那些只会指手画脚、屁都不懂的官老爷,心里那点抵触便消了些。终于,他重重放下铁锤,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一抹嘴:“成!就依你试试!不过俺得先严格按照你这图,打一具出来看看!有一丁点不合用,这事就休再提!”
“一言为定!”陈默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铁匠铺里叮当声几乎没断过。陈默也不摆什么劝农使的架子,整日泡在烟火气呛人的铺子里,守着老刘,反复商讨每个细节,解释每个改动背后的道理,为什么这个弧度省力,那个曲面碎土好。炉火映红了他清瘦的脸,煤灰沾满了他的衣襟袖口,他也浑然不觉,那份专注和认真,倒让老刘心里又高看了他几分。
“这里,对,就是这个弯度,不能多也不能少,差一分,劲儿就泄了。”陈默比划着,手上也沾满了黑灰。
老刘原本紧绷的脸渐渐松动了,甚至偶尔会主动问上一两句。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的想法确实有些门道,不是胡来,而且愿意尊重他的手艺,不是来瞎指挥的。七八日后,一具严格按照图纸打造、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校准过的优化曲辕犁终于完成了。老刘用粗布细细擦拭着光滑匀称、透着金属冷光的犁身,眼中闪过一丝如同看待自家孩子般的得意,虽然嘴上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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