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气氛沉静下来,陈默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铁头,你跟我的时间不短了。从江宁皇庄起,到苏州这刀光剑影,一路辛苦,也一路凶险。有些话,我只能对你说。”
李铁头放下茶碗,腰背挺直:“少爷,俺的命是您从江边捞回来的,俺爹娘也是您安顿的。您指哪儿,俺打哪儿,绝无二话。”
陈默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心头暖热,压力却也更大。他走到窗边,掀起一条缝隙,让冰冷的夜风稍稍吹入,头脑更加清醒。
“我们做的事,有人叫好,比如那些得了实利的织户、匠人;但也有人,恨我们入骨。恨的,是那些被我们断了财路的贪官、奸商,还有他们背后,盘踞在京城、宫里的影子。”陈默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眼下我们在苏州,有太子殿下的回护,有蒋指挥使的暗中照应,新任知府也算配合,看似站稳了脚跟。但朝中的风,已经刮起来了。弹劾我的奏章,指责我‘擅权敛财’、‘聚众滋事’、‘广招亡命匠户’的帽子,已经扣了上来。宫里,也有人看我们不顺眼。”
李铁头的呼吸粗重起来,拳头握紧:“少爷,那帮狗娘养的!咱们做的哪一桩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们……”
“在他们眼里,是不是好事,不重要。”陈默打断他,转过身,目光如炬,“重要的是,我们动了他们的奶酪,打破了他们的规矩。现在,他们暂时抓不到我们贪腐的把柄(我们确实没有),也碍于殿下和陛下的态度,不好明着动手。但暗箭,随时可能再来。下一次,可能就不是青竹帮那样的亡命徒,可能是更阴毒的手段,或者,是从朝廷层面直接下来的旨意,让我们的一切努力,顷刻化为乌有。”
房间里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窗外呜咽的风声。
“少爷,那我们……怎么办?撤回去?”李铁头喉结滚动。
“撤?往哪里撤?回江宁皇庄?那里同样在风口浪尖。回京城?那等于认输,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被反攻倒算,付之东流。”陈默摇头,走回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而且,我们真正宝贵的,不是这苏州的技授坊,甚至不是江宁的炼钢高炉,而是‘人’,是掌握了这些核心技艺的工匠,是这些经过实践验证、能真正改变生产的技术本身!只要人和技术在,哪怕工坊被砸了,图纸被烧了,换个地方,假以时日,总能重新建起来。”
他猛地抬头,盯住李铁头:“所以,我们要给这些‘根’,留一条后路,找一个即使朝廷风雨突变,苏州甚至江宁都待不下去,也能保全火种、东山再起的地方。”
李铁头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似乎明白了陈默的意思。
陈默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扁平匣子,放在桌上,推到李铁头面前。“打开看看。”
李铁头小心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硬木匣,掀开盖子,借着灯光,能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叠叠的图纸。最上面几张,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江宁皇庄高炉最核心的炉膛结构图、炒钢法的温度与配料控制详图、水车动力传递机构的改进方案、还有多锭纺车的全套分解图……每一张图纸上,都有陈默亲自用红笔标注的要点和修改日期。这些都是皇庄和技授坊目前最核心、最机密的技术结晶,是无数工匠心血的凝聚,也是那些觊觎者梦寐以求的东西。
“少爷,这……”李铁头的手有些发抖,他知道这些东西的分量。
“这些图纸,是副本。原件我另有存放。”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铁头,我要你替我办一件大事,一件只能交给你去办的大事。”
“您说!”李铁头毫不犹豫。
“你带上这些图纸,再挑选一批绝对可靠、家眷简单、手艺顶尖的核心工匠——江宁那边的胡匠头、张木匠,苏州这边技授坊里表现最优、心思也最正的几个‘客座匠师’,比如那个松江的铁匠(如果他愿意),还有绍兴那个改良提花的织工。带上他们的家小,秘密离开苏州。”陈默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点在了浙西与南直隶交界处的一片连绵山峦,“去这里,皖浙交界处的天目山余脉。那里山深林密,人迹罕至,但有小路可通,也有溪流可用。蒋指挥使给了我几个绝对隐秘的联络点,其中一个就在那附近。你们到了之后,凭信物与接应的人联系,他会带你们去一处早已准备好的秘密山谷。”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你们的任务,是在那山谷里,利用带去的物资和图纸,重建一个小型的、但功能齐全的工坊区。不追求产量,只求保密和技术的进一步精研、备份。那里,将是我们最后的根基,也是未来真正核心技艺的‘种子库’。没有我的手令,或我亲自前往,你们绝不出山,也绝不允许任何外人知晓那个地方的存在。”
李铁头听得心潮澎湃,也感到了肩头沉甸甸的责任。这是托付身家性命和未来根基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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