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朱棣的指尖戳着航海图上的满剌加,你不仅要贸易,要扬威,还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窗外的雷声炸响,烛火猛地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尊对峙的石像。郑和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沉了千钧——他不仅是船队正使,更是皇帝的耳目,是大明的屏障。
臣明白了。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臣定不辱使命。
朱棣扶起他,忽然从墙上摘下一把腰刀。刀鞘上的鲨鱼皮已有些磨损,却仍能看出当年的精致——这是靖难之役时,郑和在郑村坝战场给他递过的刀,那时他还叫马和,提着刀在尸堆里找了三天三夜,才把这把皇帝遗失的佩刀寻回来。
这刀,你带着。朱棣的掌心温热,在海上,你不必事事奏请。遇佛郎机铳就打,遇建文旧部就抓,遇不服王化的邦国就打服为止——朕给你这个权。
郑和接过刀,刀柄上的缠绳已被汗浸得发黑,却握得格外稳。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北平燕王府的马厩里,少年的自己给燕王牵马,燕王也是这样拍着他的肩膀说:三保,跟着朕,以后让你骑最好的马,带最勇的兵。
雨不知何时停了。太监来报,说翰林院的解缙求见,怀里捧着新修的《瀛涯胜览》,想请郑和过目。
让他进来。朱棣重新坐下,捡起那本被扫落的参奏疏,随手翻了两页,解缙这门生,笔锋比他还硬,倒有几分风骨。
解缙进来时,怀里的书册还在滴水。他是个出了名的急性子,不等太监通报就闯了进来,见郑和也在,眼睛一亮:郑公公,您瞧这满剌加的风俗——他们的国王得了风疾,听说我大明的针灸能治,特意托人带了封信,想请位医官去。他翻开书册,指着其中一页,您看这里,臣用朱笔标了,满剌加有华侨三千,多是......呃,前朝迁过去的。
郑和接过书册,指尖划过建文旧部几个字,心头一凛。解缙是何等聪明的人,绝不会无故提这茬——他定是察觉了什么,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
解学士有心了。郑和不动声色地合上书册,臣正想请陛下派几名医官随行,一来防治船上疫病,二来也可宣扬大明医术。
朱棣看穿了两人的机锋,却不点破,只是笑道:准了。让太医院挑十个最好的医官,带上针药,跟船队走。他忽然起身,走到案前,你要的航海图题字,朕今日就给你写。
宣纸上,朱棣的笔锋如利剑出鞘,抚绥万方四个大字力透纸背。最后一笔落下时,一滴墨汁溅在字的勾上,像颗即将滴落的血珠。
这四个字,你带去西洋。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那些邦国,顺我者昌,逆我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的龙江口,那里的宝船正在暮色中渐渐成形,自有天收。
离开皇宫时,夕阳正从云层里钻出来,给紫禁城的琉璃瓦镀上金边。郑和摸着怀里的航海图,刀鞘上的龙纹被体温焐得发烫。他听见宝船厂的方向传来敲打声,那是工匠们在给船钉淬火,火星在暮色中此起彼伏,像天上的星星落进了人间。
王二虎早已在午门外候着,手里捧着件蓑衣:督师,宝船厂来报,最后一艘宝船的帆装好了,就等您去验看。
郑和披上蓑衣,忽然问:那些波斯商人,还在宁波港吗?
在呢,王二虎压低声音,纪大人派的人盯着呢,他们跟蹇义的侄子见过三次面,每次都关着门说话。
郑和望向长江口的方向,暮色中的江面像块巨大的黑绸缎,正等着船队扬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航船不仅要劈开风浪,还要劈开那些隐藏在历史阴影里的秘密——建文的下落,倭寇的踪迹,西洋的商机,还有宫墙深处那从未停歇的暗流。
走,去宝船厂。郑和迈开脚步,泥水从靴底溅起来,打在青石板上,让他们把船帆升起来看看,能不能兜住明天的风。
远处的江面上,第一艘宝船的帆缓缓升起,在暮色中像只展开翅膀的巨鸟。郑和握紧了腰间的刀,他知道,这趟远航,既是贸易,是扬威,更是一场无声的战争——而他,必须赢。
宝船厂的江风裹着桐油味扑面而来,郑和踩着跳板登上第一艘宝船时,工匠们正合力将最后一面帆绳系在桅杆上。那面帆展开时像朵骤然绽放的白莲花,被暮色染成淡金,连江鸥都被惊得绕着桅杆盘旋。
“郑公公来得巧!”老工匠王福全咧着缺牙的嘴笑,手里还攥着浸了桐油的麻绳,“这‘镇洋帆’用的是苏州府最好的柞蚕丝,经纬里掺了铜丝,别说十二级风,就是龙王爷打喷嚏都刮不破!”他忽然压低声音,指了指帆角那行细密的针脚,“小的按您的意思,把西洋各国的水文记在里面了,用的是咱们织锦的‘暗纹法’,不细看就是朵普通的缠枝莲。”
郑和伸手抚过帆面,冰凉的丝绸下藏着凸起的纹路——那是王二虎从宁波港波斯商人嘴里抠出来的秘密:满剌加的浅滩位置、古里国的季风规律、爪哇岛的暗礁分布,都被老工匠织成了莲花的脉络。他忽然想起御书房里朱棣那声没说出口的话,指尖在“逆我者”三个字对应的针脚处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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