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空气粘稠得如同陈年劣墨,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滞重。接连的命案像毒藤般缠绕在城中每个角落,低语着不祥,却偏偏在岳祠门前戛然而止。线索,那几缕若有似无、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的丝线,固执地指向这座巍峨肃穆的所在。
“余兄,此事……是否再斟酌一二?”林晏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他特有的、世家子弟在权衡利弊时特有的谨慎。他俊朗的眉宇微蹙,目光掠过前方朱红大门上狰狞的狴犴铺首,又投向祠内影影绰绰的森严殿宇轮廓。“大典在即,岳祠如今是临安城的眼珠子,更是礼部和官家的心头肉。我们此刻贸然进去探查,若有丝毫差池……”
余尘没有立刻回答。他站在岳祠高大的影壁前,身形挺拔却透着一种无形的紧绷。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卷起他玄色公服的衣角,却吹不散他眼底深处那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翳。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在他靠近岳祠大门时便如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沉淀数百年的、混合着香灰、烛泪与无形铁血的沉重气息。这感觉,并非陌生。它带着一种淬了毒的熟悉,尖锐地刺入脑海深处。
“直觉。”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林兄,线索指向这里。那股味道……”他顿了顿,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无形之物,“那股血腥下的腐气,源头就在这里。非查不可。”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影壁,投向祠内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晏看着他苍白却异常坚定的侧脸,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无奈中带着信任:“也罢。既然余兄如此笃定,那便查。只是务必小心,莫要授人以柄。”他整了整自己同样深色的公服,脸上那份属于相府公子的圆融与沉稳重新浮现,“我来周旋。”
厚重的朱漆大门在两名守祠军士谨慎的目光下缓缓开启一道缝隙。门轴转动发出悠长沉闷的呻吟,仿佛推开的是通往另一个沉重世界的入口。门内,光线骤然暗沉下来。一股更为浓郁、仿佛实质般的肃穆之气混合着浓烈的香烛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门外的市井喧嚣彻底隔绝。
眼前豁然开朗,是岳祠的主殿广场。巨大的青石板铺就的广场开阔而空旷,一直延伸到正前方那座飞檐斗拱、气势磅礴的主殿。殿宇深广,檐角高挑,直刺向铅灰色的天空。殿内光线幽深,巨大的神龛隐在深处,供奉着岳武穆王的塑像,隔着遥远的距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威严的轮廓,沉默地俯视着一切。神像前,长明灯火跳跃,香炉里插满了粗大的线香,烟雾缭绕,盘旋上升,将殿内的梁柱、匾额都笼罩在一片氤氲的朦胧之中,更添几分神秘与庄重。
广场两侧是长长的碑廊,乌黑的石碑上镌刻着历代颂扬忠烈的诗文,字迹在幽暗光线下如同凝固的墨泪。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香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远处角落里,几个穿着褐色短褂的祠丁穿梭忙碌、整理祭祀器物的细微声响。他们的动作也下意识地放得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此间沉睡的英魂。
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林晏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脸上那份惯常的从容也收敛了几分,代之以面对这种神圣场所应有的肃穆。他侧头看向余尘。
余尘的脸色在踏入祠内的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几乎失去了所有血色。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迎面撞击。冷汗瞬间渗出额角,沿着鬓角滑落。他猛地闭紧了双眼,牙关死死咬住,下颌绷出冷硬的线条,像是在承受着某种难以想象的剧痛。
就在踏入这广场的刹那,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他脑海深处轰然炸开!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无比清晰、无比狂暴的图景——
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金铁交鸣的锐响!凄厉的惨叫!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毁灭性的音浪,几乎要将他的耳膜撕裂!眼前不再是肃穆的岳祠,而是冲天而起的熊熊烈火!火舌疯狂地舔舐着木质的梁柱、门窗,将整个视野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浓烟滚滚,带着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
人影在火海中疯狂地奔突、砍杀!刀光剑影在火光中闪烁,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蓬滚烫的鲜血!那些鲜血溅落在燃烧的木头、滚烫的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升腾起腥臭的白烟。
就在这片混乱血腥的修罗场中心,一个背影!那个刻骨铭心的背影!高大,挺拔,披着残破的玄色战袍,上面浸满了暗红的血污。他背对着余尘,手持一柄断了一半的长刀,刀刃上不断有粘稠的血液滴落。他似乎在对着前方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发出无声的怒吼,又像是在守护着什么……然后,那个背影猛地一颤!一道寒光,如同毒蛇般从侧面的浓烟火焰中悄无声息地射出,狠狠贯入他的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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