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之行的轻松氛围，如同维多利亚港上空的薄雾，在第二天清晨便被无情地击碎了。
天刚蒙蒙亮，苏晓被一阵持续不断的、细微却执拗的敲门声惊醒。不是酒店服务员那种礼貌的轻叩，而是带着某种试探性的、不愿罢休的意味。她睡眼惺忪地起身，透过猫眼向外望去，心头猛地一紧——门外走廊里，竟然挤着三四个人，手里拿着专业相机和录音笔，伸长了脖子试图窥探房内的情况。
她立刻清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些记者，是怎么突破酒店安保上到楼层来的？
几乎是同时，她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周雨薇的名字。她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周雨薇焦急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晓晓！你和林远上香港八卦周刊头版了！标题劲爆得要死！你们昨天在海边……被拍到了！”
苏晓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她快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酒店楼下，远比昨天更多的媒体和闻风而来的粉丝聚集着，长枪短炮严阵以待，将出口围得水泄不通。那阵势，比他们夺得混双金牌后在北京机场遇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拍到什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是你们昨天在星光大道海边站着说话的照片！角度抓得特别刁钻！”周雨薇语速飞快，“看起来靠得特别近，还有……还有林远握着你的手！虽然像素有点糊，但认得出来是你们！杂志写得太离谱了，什么‘奥运金牌情侣秘恋实锤’，‘香江畔深情互诉’，‘好事将近’……我的天！”
苏晓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她想起昨天下午，那个相对安静的观景平台，海风吹拂，他们倚着栏杆，谈论着关于未来、关于选择的沉重话题。林远握住她的手，那是彼此支撑、寻求力量的瞬间，是战友间的懂得与依靠。可在那些刻意选取的角度和煽动性的文字渲染下，却变成了充满粉红泡泡的“秘恋实锤”。
一种被窥视、被曲解的愤怒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房门再次被敲响，这次力度加重了些，伴随着略显生硬的普通话：“苏晓小姐，我们是XX周刊的，能请您回应一下恋情传闻吗？”
苏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没有开门，也没有回应，只是拨通了代表团随行工作人员的紧急电话。
半小时后，在酒店安保和代表团工作人员的艰难开辟下，林远和苏晓才得以从秘密通道离开酒店，前往当天预定的活动地点——香港体育学院，与青少年运动员交流。
车上，气氛压抑。
林远紧抿着唇，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言不发，目光锐利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那是一种领地被人粗暴闯入、隐私被赤裸展示后的本能愤怒。
苏晓则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香港的街市依旧繁华喧嚣，车水马龙，可她只觉得那一切像是一场无声的默剧，自己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外面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没事吧？”她轻声问林远。
林远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算是回答。过了好几秒，他才硬邦邦地开口，声音里压着火星：“无所不用其极。”
指的是那些媒体。
抵达香港体育学院，活动依旧要继续。面对一群眼神崇拜、充满朝气的年轻运动员，他们必须暂时收起所有个人情绪，展现出积极正面的榜样力量。
林远在指导一个小男孩反手技术时，明显比平时更加严厉和急躁，吓得那孩子几乎不敢动作。苏晓见状，立刻上前，用更温和的方式示范、讲解，巧妙地化解了尴尬。她在与女孩们交流时，脸上重新挂起了亲和的笑容，但那份笑意，并未像昨天汇演时那样，真正抵达眼底。
互动环节，原本安排的混合对练，也被工作人员临时调整，尽量避免林远和苏晓有过多的单独互动同框。他们被分开带领不同的组别，中间隔着好几张球台。
即使如此，台下媒体的镜头，依旧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聚焦在他们身上，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仿佛他们不是来交流指导的奥运冠军，而是正在上演真人秀的男女主角。
中午在体院食堂用餐，原本安排的轻松自助餐，也因闻讯赶来的更多媒体而变得步履维艰。每一个取餐的瞬间，每一次偶尔的眼神交汇，甚至只是林远顺手帮苏晓递了一下餐盘，都能引来一阵密集的快门声和骚动。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苏晓终于有些忍不住，在又一次被闪光灯晃到眼睛后，压低声音对身边的林远抱怨，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厌烦。
林远将一块西兰花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有些用力，眼神冰冷地扫过不远处那几个跃跃欲试的记者，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消费。把我们当成他们博取眼球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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