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峡一役,汉军燧发枪阵那令人绝望的齐射威力,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了所有幸存准噶尔将士的心头。
自知不是汉军敌手,巴勒泰经由快马加鞭的军报,清晰地呈现在了远在伊犁河谷的准噶尔汗国统治者巴图尔珥台吉的面前。
损失数千精锐,寸土未得,反而见识了汉军远超预估的野战攻坚与阵地防御能力。
巴图尔珥台吉并非莽夫,他深知,在未能彻底摸清汉军虚实、找到克制其火器战法之前,继续在东线投入宝贵的兵力与汉军硬碰硬,无异于自损筋骨,将严重影响他正在全力推进的西方大业。
吞并哈萨克的大小玉兹汗国,并与不断东扩的沙皇俄国势力周旋、合作乃至争夺利益。
叶尔羌已然易主,阿不都克那个废物连作为傀儡的价值都微乎其微。
为了一个已然失去的战略缓冲区和所谓的“藩属承诺”,与沈川这支锋芒毕露的汉军陷入长期消耗,绝非明智之举。
“传令巴勒泰,停止一切东进行动,就地转入防御,但不得再主动挑衅汉军。”
巴图尔珥台吉对着舆图沉思良久,做出了现实而冷酷的决定,
“派使臣,持我金箭令,去见那个沈川,告诉他,准噶尔与大汉,并无宿怨。叶尔羌之事,乃其自取灭亡,
我准噶尔勇士的鲜血不能白流,但长生天亦有好生之德,为免西域生灵再遭涂炭,我愿意与他划定疆界,共分西域。”
他的算盘打得精明:既然暂时吃不掉汉军,那就先稳住东方,集中力量解决西面的玉兹和应对更狡猾的罗斯人。
以战促和,用一场败仗换来东线的暂时安宁和一份分治协议,将汉军的扩张势头暂时限制在东部,自己则能专心经营西部,待整合力量、或许再从罗斯人那里搞到更厉害的火器技术后,再图东方不迟。
消息传到叶尔羌时,沈川正在审视新绘制的、范围更广的西域及周边态势图。
对于准噶尔要求和谈,他并未感到意外。
黑石峡的战果,足以让任何理智的对手重新评估代价。
“侯爷,准噶尔人怂了!”王骥语气带着不屑,“何不乘胜追击,直捣伊犁?”
刘挺则较为谨慎:“我军虽胜,然远征已久,士卒疲惫,新附之地未稳,粮草转运亦渐吃力,
且准噶尔主力未受根本性重创,其根基仍在西方,若逼迫过甚,恐其狗急跳墙,反而不美。”
沈川手指轻轻敲打着地图上葱岭以西的广阔区域,缓缓道:“刘挺所言在理,西域广袤,非一战可定,
准噶尔乃漠西雄主,其力未衰,今番受挫,乃因其东西难以兼顾,
我等初来乍到,首要之务是消化叶尔羌旧地,稳固河套至天山南路通道,建立有效统治,编练更多熟悉此地之新军,
此时与准噶尔全面开战,即便能胜,亦必元气大伤,且后方漫长补给线易为袭扰。”
他目光变得深邃:“何况,我们的敌人,恐怕不止一个准噶尔。”
他想起了夜不收从极北之地带回的零散消息,关于那些被称为罗刹,来自更遥远西方的白肤之人,正在广袤的西伯利亚荒原上建立据点,势力不断向南渗透。
“准噶尔欲和,那便与他和,但此和,非永和,乃缓兵之计,为我等积蓄力量、厘清西域局势赢得时间,
他要分治,便依他,以天山北路至伊塞克湖一线为界,以东归我大汉抚绥,以西暂且由他折腾,
待我根基牢固,兵精粮足,西域民心归附,再议其他。”
于是,双方怀着各自的心思,开始了接触与谈判。
过程并无太多波折,双方都展示了足够的“诚意”与务实。准噶尔放弃了不切实际的赔偿要求,汉军也承诺不再西进。
授祯三年,十二月初九。
凛冬已至,叶尔羌城外昨日厮杀的土地上,积雪覆盖了血迹,唯有寒风呼啸。
一座临时搭建、兼具汉式与蒙古风格的大帐立于旷野。
帐外,汉军与准噶尔卫队相隔百步,肃然对峙。
帐内,炭火盆驱散了些许寒意。
沈川与巴图尔珥台吉相对而坐。沈川一身靖北侯常服,沉稳如山。
巴图尔珥台吉则穿着传统的鞑靼贵族服饰,眼神锐利如鹰。
两人之间,铺开着一张巨大的西域羊皮地图。
没有过多的寒暄与虚饰,双方在简单确认了之前谈判达成的条款后,便由各自的文书官用汉、蒙两种文字,郑重誊写盟约。
主要内容便是:以天山山脉北缘及伊塞克湖为界,划分势力范围,东部(包括原叶尔羌汗国大部、哈密等地)由大明靖北侯府管辖,推行汉制。
西部(包括准噶尔本部及正在征服的哈萨克区域)由准噶尔汗国统治。
双方互不侵犯,开放有限贸易,共同维护商路安全。
沈川与巴图尔珥台吉先后用印——一方是大明靖北侯金印,一方是准噶尔汗王狮钿金印。印信落下,盟约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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