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十月初七,傍晚时分。
当夕阳的余晖洒在宣大总督府的飞檐之上,又一位重量级人物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宣府——内阁大学士李国普。
此前,京师已经因为崇祯偷偷出关的消息炸开了锅,十余名御史先后追出京城,向宣府而去,而内阁之中,几位阁老坐在一起商议,个个愁眉不展。
陛下到底要做什么?难道真要学正德皇帝,御驾亲征不成?
万万不可!陛下登基才一个多月,根基未稳,若有闪失,国将不国!
那些御史也未必劝得动,看来得我们亲自走一趟了。
几位阁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在了李国普身上。
李阁老年富力强,又有威望,不如由你走一趟?
李国普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老夫这就启程。只是几位阁老,若是老夫也劝不动陛下,该当如何?
先去看看再说。总要弄清楚,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李国普连夜收拾行装,次日清晨便策马出京,日夜兼程赶往宣府。
李国普此时年仅四十出头,正值年富力强之际,是内阁中最年轻也最有干劲的大学士。
此人本是天启皇帝留给崇祯的辅国重臣,有首辅之才,在朝中素以果敢干练着称。历史上,崇祯登基后重用东林党,东林党得势便开始排除异己,对李国普弹劾不断,以至于他干了不到一年首辅便辞职归乡,四十六岁便英年早逝,令人扼腕。
然而李家的家学传承却并未断绝。在历史中,李国普的后人在清朝世代为官,出了清初的李霨与清末的李鸿藻前后两代名臣,可见这个家族的底蕴何等深厚。
这样一位能臣,崇祯自然不敢怠慢。
李国普抵达宣府时,天色已晚。他下马时满身尘土,神色疲惫,但眼神依然锐利。
守门的御林铁卫看到内阁大学士亲自赶来,不敢怠慢,赶紧进去禀报。
崇祯正在内院与孙承宗、张晓商议军情,听到李国普到来,手中正在舆图上标注的毛笔微微一顿。
李卿来了。崇祯放下笔,沉吟片刻,这位大学士,可不比那些御史。孙师傅、张总督,还得劳烦你二位先去接待安抚一番。
孙承宗捋着胡须,缓缓点头:陛下放心,老臣明白该怎么说。
张晓也拱手道:臣这就去为李阁老接风洗尘,顺便将宣大的实情讲给他听。
李国普被请进了总督府的议事厅。这间厅堂陈设简朴,墙上挂着巨大的宣大九镇舆图,桌上堆放着各种军报文书,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纸张的气息。
李阁老,一路辛苦了。孙承宗亲自迎上前去,拱手施礼。
孙阁老、张总督。李国普还礼,但神色凝重,二位想必知道在下此来的目的。内阁诸位阁老实在放心不下陛下独自在此,特遣在下前来探视。
李阁老请坐,先用些茶饭。张晓招呼人上了热茶和饭菜,您这一路奔波,想必饿了。
李国普也不客气,简单用了些食物,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二位,陛下到宣府,究竟要做什么?
孙承宗和张晓对视一眼,随即将崇祯到宣府以来的所作所为,以及准备对蒙古用兵的计划,详细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李国普沉默良久,最后缓缓道:孙阁老,张总督,你二位所言,在下都明白。出兵蒙古,确实是应有之举。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此事让你们处理就可以了,陛下怎么可以亲至险境啊?陛下若有闪失,社稷将倾!
孙承宗叹了口气:李阁老的顾虑,老夫何尝不知?但陛下心意已决,而且……老夫追随陛下这些日子,发现今上,确有圣君之相,似太祖成祖再世,英明果决,乾纲独断,我等也劝不住啊。
无论如何,老夫也要亲自劝劝陛下。李国普站起身来,请两位禀奏陛下,老夫求见。
夜已深沉,总督府内灯火通明。
李国普在孙承宗的引领下,来到崇祯的书房。
房门打开,李国普看到的景象让他颇为意外。
书房内没有想象中的奢华陈设,只有满墙的舆图和堆积如山的文书,崇祯一身便装,正在审阅几个文件。
看来,这小皇帝确实是来处理军情大事,绝非一时兴起……
李卿来了。崇祯抬起头,放下笔,一路辛苦,快请坐。
李国普深吸一口气,没有坐下,而是突然摘下乌纱帽,双膝一曲,跪在地上:
陛下,既然如此不相信臣等,臣愿告老还乡,请陛下恩准!
这一跪,让崇祯大吃一惊。
他急忙起身,快步走到李国普面前,亲手将他搀扶起来:李卿,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陛下瞒着内阁出京,显然是不信任臣等。臣无颜再居内阁,不如告老还乡,请陛下另选贤能。李国普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和愤懑。
崇祯将李国普扶到座椅上坐好,然后退后两步,郑重地向李国普深深鞠躬:
李卿,是朕的不对。朕向李卿赔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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