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鞋底还卡着半片碎陶,他站在裂口边缘,水泥灰簌簌往下掉。那枚铜钱嵌进石阶凹槽后就没再动过,可地面的震动却越来越稳,像是有东西在下面踩着节拍往上走。
岑晚没去碰罗盘,它自己在掌心打转,指针抖得几乎要看不清方向。她把表带解开,用风衣袖口缠了两圈固定住罗盘边缘,这才勉强看清指针摆动的规律——不是乱震,是跟着某种频率在跳。
“你听。”她说。
谢停渊抬手抹了把脸,耳鸣还没散。可就在他屏住呼吸的瞬间,雾里传来一声轻响。
叮。
不尖锐,也不清脆,像旧铜器被手指弹了一下,余音拖得老长。
又一声。
叮——
这次近了些。雾气被拨开一道缝,一个佝偻的身影走出来。陈叔提着那只青铜小铃,铃舌悬空,没碰任何东西,可每走一步,铃就响一次。
谢停渊的左手猛地攥紧。这声音他记得。十五岁那年父亲出江前夜,坐在床边调试一只法器,嘴里哼的就是这个调子。三短一长,停顿两拍,再重复。
“你怎么在这?”岑晚问,手没离开徽章。
陈叔没看她,目光落在谢停渊右臂上。那道红线已经退到肘窝,皮肤下的鼓动变慢了。“我听见铃响了。”他说,“它二十年没响过。”
“谁让它响的?”
“地下的东西醒了。”他举起铜铃,“你们刚才扔的铜钱,是谢国栋留下的引路符之一。另一半在我这儿。”
谢停渊喉咙动了动:“我爸……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死?”
陈叔沉默了几秒,点点头:“他知道封印要人命。可那天晚上,他把你的生辰八字刻在护命符上,塞进我手里,说‘要是他还活着,就让他恨我一辈子’。”
谢停渊没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黑狗血和泥。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不是意外被选中的。
“现在怎么办?”岑晚问。
陈叔把铜铃往前递了递:“铃声能压住地底的躁动。但只能撑三十分钟。你们得在这之前下去。”
“为什么是我们?”
“因为铃只认两个人。”他看向谢停渊,“一个是谢家血脉,一个是……”他顿了顿,没说完,而是转向岑晚,“你手里的罗盘,不是普通寻龙尺吧?”
岑晚没否认。她把罗盘翻过来,背面有一道划痕,形状像半个符文。陈叔看见后,轻轻点了下头。
“当年谢国栋下井时,带的就是这种罗盘。后来碎了,一半被我捡回来,一半……据说沉在井底。”
谢停渊忽然抬头:“你说鬼井?就是这里?”
“对。二十年前这片还是废弃水厂,底下有个老井,传说是镇压邪祟用的。后来填了土,盖了教学楼。可三年前第一具尸体出现时,我就知道——封印松了。”
岑晚盯着他:“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没人信。”他声音低下去,“我说过一次。第二天,档案室失火,所有记录烧成灰。再后来,张姨开始往殡仪馆送特定尸体,耳后都有红痕。我知道她在找容器。”
谢停渊冷笑:“所以我爸死了,轮到我?”
“你爸是自愿的。”陈叔直视他,“他不信命,可他信你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空气静了一瞬。远处警笛声已经到了殡仪馆大门外,红蓝光在雾面上扫来扫去。
谢停渊活动了下右臂,伤口还在渗血,但痛感减轻了。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朝石阶深处扔下去。
石头落地的声音迟迟没传上来。
“太深了。”他说。
“不是深。”陈叔纠正,“是空间不对。那下面不止一层。当年建井的人用了‘叠地术’,把三重地宫垒在一起,入口只有靠符钱和铃声才能打开。”
岑晚把罗盘举到耳边,指针嗡嗡震颤,频率竟和铜铃完全一致。“所以铃声不只是指引,还能稳定通道?”
“对。没有它,你们下去就是送死。”
谢停渊盯着那幽黑的入口,脑中突然闪过画面——父亲穿着雨衣站在江边,手里拎着同样的铜铃,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跳进漆黑水面。
他咬了下后槽牙:“系统刚才提示了‘镇守者残念’。”
陈叔眼神微动:“它终于承认了?”
“什么意思?”
“那个系统……本来就是残念的一部分。”他低声说,“三百年前有个疯子想打开鬼门,第一个镇守者拼死封印,魂魄碎了。后来这些碎片慢慢聚起来,变成一种机制,专门挑最狠的人淬炼成新守门人。你爸没完成任务,所以它找了你。”
谢停渊盯着他:“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说了你会信吗?”陈叔反问,“你现在信吗?”
谢停渊没回答。他伸手摸向胸口内袋,那里藏着父亲唯一的遗物——一张烧焦的照片,只剩半张脸。
“时间不多了。”陈叔忽然抬高铜铃,“铃效要过了。”
话音刚落,罗盘指针猛地一偏,烫得岑晚差点脱手。她强忍着没松开,发现指针不再乱晃,而是缓缓画出一道弧线,最后定格在操场中心塌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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