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邸,亭台楼阁,气势恢宏。但因主母新丧,处处悬挂着白幡,往来仆役皆身着素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悲戚与压抑。
沈惊鸿穿着一身毫无纹饰的素白孝服,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银簪松松挽起,未施粉黛,脸色苍白,由揽月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步履略显虚浮地走向母亲生前居住的“芷兰苑”。她刻意放慢了脚步,时不时还用绣帕掩唇,发出几声压抑的轻咳,将一个骤失慈母、哀痛过度以致体弱不堪的嫡女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沿途遇到的仆役丫鬟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眼神中带着同情,也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算计。夫人骤然离世,嫡小姐又病弱如此,这府里的中馈大权、未来的风向……不少人心中都已活络起来。
沈惊鸿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一片冰冷笑意。前世,她就是太过信任所谓“亲人”,不屑于这些内宅手段,以为真心便能换得真心,结果被柳如芸母女表面功夫所惑,让她们暗中笼络了不少人心,逐渐将她这正经的嫡女架空。
这一世,她要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府里的每一张面孔,将这些潜在的钉子,一颗颗,亲手拔掉!把这镇国公府,重新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芷兰苑依旧保持着母亲生前的整洁与雅致,只是少了那份独有的温暖生气。书房内,书架林立,典籍井然,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母亲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药香的清雅气息。
沈惊鸿挥退了苑内其他的丫鬟婆子,只留下揽月一人。“母亲那个紫檀木匣子,放在何处?”她压低声音问道。
揽月指向书案后方一个多层多宝格的上层隐秘处:“回小姐,就在那儿。夫人从前从不让人轻易碰触的,钥匙也是随身携带。”
沈惊鸿走过去,踮起脚,小心地将那个约莫一尺见方的紫檀木匣取了下来。匣子入手微沉,木质细腻,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锁扣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羊脂玉锁,莹润生光。
她尝试着拧了拧那玉锁,纹丝不动。
“小姐,钥匙会不会在夫人随身的遗物里?老爷亲自收着呢。”揽月提醒道,眉宇间带着忧色。老爷沈战对夫人情深,夫人去后,她的许多贴身遗物都被老爷亲自封存,以示哀思与珍视。小姐若此时去索要钥匙,只怕不但要不来,反而会惹来老爷伤心和疑心,若再传到柳姨娘耳中,更是打草惊蛇。
不能硬来。
沈惊鸿凝眉,仔细端详着那枚玉锁。玉质极佳,锁孔细小,做工精巧。她忽然想起,母亲慕容兰不仅精通医术,似乎对一些机关巧锁之物也颇有涉猎……这玉锁,恐怕并非寻常之物。
她沉吟片刻,指尖在温润的玉锁周身细细摩挲、按压。忽然,在锁身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侧面,她感觉到了一处比周围略微凸起、细如发丝的异样。若非她心存疑虑,刻意寻找,绝难发现。
她尝试着用指甲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那玉锁竟从侧面弹开了一道细缝!
揽月在一旁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沈惊鸿心中亦是震动。母亲果然留下了后手!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打开匣盖。里面的物品并不多:几本纸张明显泛黄陈旧的手札,一叠用锦绳束好的信笺,还有一支看似朴素无华的银簪。
她首先拿起那几本手札,快速翻看。是母亲亲笔所书的医案笔记和一些疑难杂症的药方研究,笔迹清秀工整,条理清晰。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目光最终停留在其中一页,记录着一种名为“梦萦散”的方子。旁边还有一行细小的批注:“此方疑似源自前朝宫廷,药性诡谲,久服伤及心脉,症状似心疾,然脉象有异,尤与‘离魂草’之毒相克,若同用,恐催命,慎之!慎之!”
离魂草……沈惊鸿瞳孔骤然收缩。她前世执掌江湖最大情报组织“幽冥阁”后,对天下奇毒异草有所了解,“离魂草”正是炼制某些阴损皇家秘药的重要引子,极其罕见,药性至阴至毒,能于无形中损人心脉,令人衰竭而亡。
母亲为何会特意记录这“梦萦散”?还点明其源自宫廷?甚至指出了与“离魂草”相克的致命特性?难道母亲生前就在调查此药?还是……她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越来越清晰——难道母亲并非简单的积劳成疾,而是中了这“梦萦散”之毒,甚至可能被人刻意与“离魂草”同用?!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又拿起那叠信笺。大多是母亲与旧日闺中密友,或是外祖家故交的寻常问候通信。但在最底下,她抽出了一封没有署名、落款,字迹也略显潦草急促的信函。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兰妹惠鉴,日前所询‘朱砂泪’之事,已有眉目。此物确与二十年前宫中流失之‘长生蛊’残方有关,牵涉甚深,水浑浪急,望妹慎察,勿再深究,恐招不测之祸。阅后即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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