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风刀霜剑,寸寸煎熬
刘家的宅子,青砖高墙,庭院深深,对于自小在山野溪畔长大的湘雅而言,不啻于一座雕刻精美的牢笼。这里规矩森严,处处透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晨昏定省,一刻不能延误;行止坐卧,皆有法度讲究。她用惯了粗瓷碗的手,如今要学习端稳细薄的白玉盏;她听惯了山风鸟鸣的耳朵,如今要时刻分辨婆母言语中的喜怒深浅。
她的丈夫刘金宝,性子果然如外界所言,懦弱且毫无主见。新婚之初那点朦胧的好感与羞涩,很快就在日复一日的平淡和母亲的强势干预下消磨殆尽。他对湘雅说不上坏,却也绝谈不上疼爱,更多像是对一件父母安排的必要摆设,客气而疏离。他白日里大多待在铺面上,或是与几个朋友闲逛,晚上回来,常常也无甚话对湘雅讲,要么倒头就睡,要么就是湘雅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洗漱安歇。闺房之中,常常静默得只能听到烛花爆开的噼啪声。湘雅偶尔试图找些话头,问问他铺子里的事,或是分享些自己今日绣的花样,金宝也多是“嗯”、“啊”地应付过去,眼神飘忽,心思显然不在此处。她那颗渴望些许温情慰藉的心,一次次被这种冰冷的沉默冻伤。
而真正的风刀霜剑,并非来自外界的风风雨雨,而是来自于她的婆母——刘夫人。
刘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曾亲身经历过操持家业的艰辛。岁月的磨砺,让她变得精明而刻薄,这种特质早已深深地渗入了她的骨髓之中。当初,她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并不是因为看中了湘雅这个人本身,而是因为湘雅的八字与“旺夫”的命格。在刘夫人的眼中,这些才是婚姻中更为重要的因素。
然而,在内心深处,刘夫人对于苏家的贫寒始终心存一份居高临下的鄙夷。尽管表面上她对湘雅还算客气,但那不过是一种表面的伪装罢了。如今,湘雅已经过了门,成为了刘家的媳妇,刘夫人便觉得自己有了足够的资格和义务去好好地“调教”这个出身低微的媳妇,让她彻底符合刘家所谓“体面”的规矩。
每日清晨,天色未亮,湘雅就必须起身梳洗整齐,第一时间赶到正院堂屋外等候婆母起身。无论春夏秋冬,风雨无阻。刘夫人往往要慢条斯理地洗漱穿戴完毕,才会传她进去问安,期间湘雅只能垂首静立,连稍稍挪动发麻的双脚都不敢。
问安之后,便是冗长而挑剔的“聆训”。这“聆训”二字,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是刘夫人每日为湘雅精心准备的、一场以规矩为名的凌迟。小到昨日餐桌上筷子摆放的角度是否精准地分出一寸的间隔,大到家中祭祀祖先时,香炉里的香灰是否平整如镜,供品的摆放是否严格遵循长幼尊卑的次序,刘夫人总能从这看似完美无瑕的日常中,像最挑剔的工匠审视一件有瑕疵的瓷器般,精准地揪出湘雅的错处。
“筷子!”刘夫人会用她那保养得宜、却总是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整个厅堂的空气都凝固起来,“昨日晚膳,你为老爷布菜,那双筷子离他碗沿太近,显得逼仄;离得远了,又显得疏离。这其中的分寸,是门学问,不是你那山野里跑惯了的人,凭着一股子傻气就能拿捏的。”
湘雅只能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绞在一起的双手,低声应道:“是,母亲,儿媳记下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生怕稍重一点,就会引来更猛烈的风暴。
然而,她的顺从并不能换来片刻的安宁。刘夫人的话语,时而如冰冷的细针,一针针刺入她的自尊;时而又如滚烫的烙铁,在她本就脆弱的神经上留下灼痛的印记。“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刘夫人端起茶盏,用杯盖缓缓撇去浮沫,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湘雅的心上。它提醒着她,无论她如何努力,她“苏家女儿”的出身,就像一个无法抹去的烙印,让她在这座高门大户中,永远低人一等。
若遇到湘雅犯了更“严重”的错误,比如在安排家宴时,不小心将一位远房亲戚的座次排得稍显靠后,刘夫人的脸色便会瞬间沉下来,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我们刘家的规矩,可不是你苏家那山野做派!既进了这个门,就得给我刻在骨子里!祖宗立下的规矩,一板一眼,一丝一毫都错不得!你这不是失礼,是在动摇我们刘家的根基!”
每到这时,湘雅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她不明白,为何这些繁琐到近乎苛刻的细节,竟能上升到“动摇根基”的高度。她只能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任由那些尖刻的话语像冰雹一样砸在她的背上,留下看不见的伤痕。
“聆训”的折磨结束后,湘雅便需像影子一样,跟在刘夫人身边,学习打理这深宅大院的家事。这听起来是赋予当家主母的权力,但对湘雅而言,这不过是另一场更为隐秘的考验。管理账目,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复杂的进项出项,她从未接触过,看得眼花缭乱;核对采买,布匹的成色、粮食的成色、茶叶的品级,每一项都有讲究,她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刘夫人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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