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念雅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女儿的呼吸微弱而平稳,小脸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仿佛一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她眉心那朵曾经璀璨夺目的金莲印记,如今只剩下了一道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纹路,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失。
刘告天坐在床边,握着女儿冰凉的小手,一夜未眠。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昨夜在古宅中发生的一切。画妖的疯狂,念雅的慈悲,金莲的净化,以及最后那令人心碎的黯淡。
他终于明白了那卷残画上所有谜题的答案。
“宅有邪眼,吸食龙脉”——所谓的“邪眼”,并非是古宅本身,而是那幅迷失了画魂的残画。画魂因失去主人而陷入疯狂,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和痛苦,它本能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能量,包括青溪镇下方的地脉灵气,也就是所谓的“龙脉”。这导致沈家气运衰败,最终招来了灭门之祸。
“非人非鬼,乃为画妖”——画魂非生非死,介于虚实之间,它由画家的心血和情感凝聚而成,一旦迷失,便会化为只知吸收和破坏的“画妖”。
“欲除之,需寻画魂,以真龙之血,破其幻境”——这句话,刘告天之前完全理解错了。“除之”,并非是消灭,而是“除其心病”,让它恢复本真。“画魂”,指的就是那个迷失的灵。“真龙之血”,也并非是字面意义上的帝王之血,而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充满生机与创造力的“生命本源”。念雅的金莲,正是佛门传说中的“功德金莲”,其力量代表着最纯粹的“生”与“净化”,是当之无愧的“真龙之血”。
“吾女小雅,尚在襁褓”——沈家也有一个叫“小雅”的女儿。刘告天心中一动,他立刻从怀中取出那卷残画,再次仔细端详。画的背面,那行绝望的字迹,笔触细腻,带着一种女性的柔美。而在字迹的末尾,那道长长的墨痕,似乎并非是书写者遭遇不测时留下的,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标记。
他将残画拿到晨光下,从不同的角度观察。终于,他发现,在那道墨痕的末端,极其细微地,勾勒出了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莲花图案。
这朵莲花,与念雅眉心的金莲,竟有七分相似!
刘告天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大胆的、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的猜测,在他心中浮现。
难道……沈家的女儿“小雅”,就是金莲的前一任宿主?沈家的灭门,并非偶然,而是和念雅一样,是因为她身怀金莲,才被觊觎力量的恶人所害?而沈家的母亲,在临死前,将残画和线索留下,希望有朝一日,能有像女儿一样拥有金莲之力的人,来平息这场由金莲引发的灾祸?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画妖之所以对念雅的金莲之力既恐惧又渴望,是因为它在沈家女儿“小雅”的身上,感受过同样的气息。那是一种它曾经熟悉、依赖,最终却因失去而陷入疯狂的力量。
念雅昨夜所做的,不仅仅是净化了一个画妖,更是完成了一个跨越了不知多少年的、来自一位母亲的遗愿。她用自己的力量,安抚了另一个“自己”留下的悲伤和痛苦。
想到这里,刘告天心中五味杂陈。他为女儿的慈悲和伟大而骄傲,也为她因此失去力量而心痛欲裂。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这个发现,证实了一个最坏的可能——觊觎金莲的敌人,并非只有眼前的这些。在更遥远的过去,就已经存在了。而且,他们为了得到金莲,不惜屠戮满门。
这股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其历史之悠久,手段之残忍,远超他的想象。
而现在,念雅失去了金莲的力量,就如同拔去了爪牙的老虎,失去了最强大的保护。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她和刘家,将会成为所有恶势力眼中待宰的羔羊。
不行!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念雅的情况!
刘告天猛地站起身,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知道,从现在起,他必须扮演好两个角色:对外,他依然是那个画技通神、能降妖除魔的“刘画仙”,要用自己所有的智慧和画技,为女儿撑起一片天;对内,他则要成为一个最细心的守护者,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念雅恢复力量。
他首先想到的,是那幅被“净化”后的古宅画卷。画魂已经恢复清明,不再具有危害,反而可能成为一股助力。他决定再去一趟古宅,与那画魂好好谈谈。
安顿好念雅,刘告天再次来到镇东头的古宅。此时的古宅,早已没有了昨夜的阴森恐怖,阳光洒在庭院中,枯井旁甚至长出了几朵嫩黄色的小野花,一派生机盎然。
他走进主屋,那幅巨大的画卷依旧悬挂在中央。画卷中央的空洞里,那朵淡墨勾勒的莲花,在阳光下,仿佛在微微发光。
“沈家的画魂,你在吗?”刘告天对着画卷,轻声问道。
画卷上,那朵墨莲轻轻摇曳了一下,一个空灵而柔和的声音,直接在刘告天的脑海中响起:“恩公,我在。多谢您和那位小菩萨,让我摆脱了无尽的痛苦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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