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琇行事向来周密。七皇子每回出门,奶娘、嬷嬷并随侍宫人,林林总总也有十数人随行,红钏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任谁瞧了,都道是铁桶般的阵仗。
偏就是这样,竟还是出了事。
今日崔琇陪着七皇子到了御花园,想起昨夜魏晔来昭宁宫用膳时,特意嘱咐她多去凤仪宫陪皇后说话,便细细交代了红钏等人好生伺候,自己则转身往凤仪宫的方向去了。
起初倒也没什么,一行人只沿着往日走惯了的路缓缓而行。待经过一处开得正盛的牡丹花丛时,红钏瞧着空中不时飞过的蜜蜂,微微蹙了蹙眉。
眼下这御花园里百花争艳,有几只蜜蜂原也寻常。可今日这花丛间嗡嗡作响的,似是太多了些,红钏心头掠过一丝不安,立时侧身吩咐:“此处蜂虫扰人,伺候七皇子往水榭那边去。”
话音刚落,只听“咚”一声闷响,不知何处飞来一块石头,正砸在牡丹丛深处,一团金黑色的“怒云”轰然腾起,疯了似的朝人群泼洒下来。
红钏脸色骤变,厉声喊道:“快!护住七皇子!”
几名内侍抢步上前,挥起手中挡风的锦幔便朝蜂群扑打,反倒激得蜂群愈发狂怒,顺着缝隙钻入他们袖口领间。内侍们被蜇得惨叫出声,脚下却像生了根,半步不肯后退。
宫女们慌忙举起食盒药箱遮挡,却被蜜蜂狠狠钉在手背上,剧痛之下脱了手,食盒药箱“哐当”摔碎,里头的东西滚落一地。
嬷嬷们护着奶娘疾步后退,抱着七皇子的奶娘弓起身子,将七皇子严严实实护在怀中。红钏一手架着她胳膊,带着她往外跑。
七皇子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什么新鲜游戏,竟咯咯笑出声来。
许是退得太急,几人挤作一团,奶娘脚下一绊,整个人朝前扑去。电光石火间,她硬生生拧转身子侧摔下去,用肩背迎向地面,双手牢牢护住了七皇子的后脑。刚一触地,便立刻蜷身翻滚,将七皇子严严实实笼在自己身躯之下。
紧跟的嬷嬷收势不及,惊呼着跌撞在奶娘身上。这一压虽被奶娘的身子隔去大半力道,却还是传到了七皇子身上。
七皇子先是被摔得发懵,紧接着又被一压,小脸一皱,撇了撇嘴,惊天动地哭了起来。
红钏被奶娘带得踉跄倒地,脚踝传来钻心锐痛。她咬牙支起半身,一把推开压在上头的嬷嬷,将七皇子从奶娘怀中夺出。可哪里还顾得上安抚,身后的蜂群已扑至眼前。
再跑已是来不及了,红钏蹲下身子,将七皇子死死按在怀中,嘶声喝道:“围过来!都围过来!用身子遮严实了!”
奶娘与嬷嬷们闻声猛扑过来,几人躬背缩肩,将红钏与七皇子死死围在中央。蜂群砸在她们的背脊上,却无人挪动半步。
只是这样依旧不成,几只毒蜂寻隙钻入,狠狠刺在七皇子的身上,七皇子的哭嚎声陡然拔高。
红钏疯了一般收紧手臂,用袖袍拼命去扑打,可毒刺还是接二连三地钉在了七皇子身上。
福充容正带着四公主在另一头看锦鲤,听得动静不对,急忙转过假山,一见眼前这骇人景象,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只踌躇了一瞬,便将四公主往身旁郭御女怀中一塞,转身夺过内侍手中的挡风帐幔,同时喝道:“快去叫人!取火把烟蒿来!”
南星一把攥住她手腕,声音发颤:“主子不可!那蜂群已疯了……”
福充容甩开她,将帐幔往头上一罩,奔着哭声直冲了过去。
她抬脚踹开一名嬷嬷,朝着红钏大喊:“把七皇子给我!”
红钏下意识将七皇子搂得更紧,福充容与自家主子素无深交,她怎敢将七皇子交出去?
福充容的手被蜇了两下,她疼得吸气:“快些!你想让他死在这儿吗?!”
眼见七皇子又被蜇了一下,哭得脸色发紫,红钏一咬牙,将七皇子塞进福充容怀里。
福充容用帐幔将七皇子兜头一裹,转身便朝蜂群稀疏处狂奔。
她这辈子从没这样跑过。
绣鞋不知甩落何处,钗环尽散,乌发垂落颈侧,额头鼻尖细细密密全是汗,耳畔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胸口灼痛似要炸开。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腿下一抽,整个人直直跪摔下去,膝盖磕在石板上闷响一声。她却也顾不得,急急回头去看,待确认蜜蜂并未追来,这才浑身一软瘫坐在地,张着嘴拼命倒气。
福充容咽了咽嗓子,抖着手掀开帐幔,七皇子已哭得半哑,她慌忙抚着七皇子的背替他顺气:“没事了,没事了,乖,七皇子不怕,福娘娘在这儿呢!”
她一边轻哄,一边小心翼翼将他手脸上的几根蜂刺一一拈出。
南星这才提着她的绣鞋踉跄追了过来:“主子,您没事吧?”
福充容见她满脸泪痕,调侃了一句:“傻丫头,还有空捡鞋?怎么不把本宫那支赤金镶红宝的簪子也寻来?那可比这绣鞋值钱多了。”
南星见她还有力气说笑,心头稍定,边蹲下为她穿鞋边嘟囔:“簪子丢了便丢了,女子的脚可不能轻易叫人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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