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把玻璃晒得发烫，浑黄的水面像块发涨的破布，沉沉铺在城市骨架上。
“宝宝今天画什么？”客厅里，祝一宁走近女儿，画板上已铺了层薄白，像没化透的霜。
祝星涵没说话，铅笔重重划过，一道深灰线条蜿蜒漫成大片浑浊色块，像极了窗外淹了半座城的洪水。
她画得很慢，灰调里渐渐渗出更深的黑，像墨汁滴入水中。
“妈妈你看。”祝星涵忽然停下，小手指着灰黑底色上几道细白痕迹，弯弯曲曲的，细看竟像扭曲的形状。
祝一宁目光落纸上，又猛地转向窗外，浑黄水面依旧平静，只有几只塑料袋浮沉。
“这是什么？”祝一宁问。
祝星涵的小手指点着那片色块：“水。”
“水不是浑浊的吗？”祝一宁笑了笑，窗外的洪水明明还是浑黄发灰的样子。
“会变的。”
祝星涵没抬头，铅笔在色块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白点，像水里的气泡，又像什么东西碎后的残渣。
“没了。”她突然说，声音轻轻的。
“什么没了？”祝一宁问。
“那些漂着的。”
祝星涵指了指白点周围，又用灰铅笔在旁边画道歪歪扭扭的线，把之前画的几团灰黑色块，那是她昨天画的水里浮物圈进去，用力涂掉。
右下角照例蹲着那只猫，这次画得格外小，缩成一团黑，眼睛却用铅笔画得圆圆的，直勾勾盯着那片色块，像是在警惕。
祝一宁拿起画纸看了看，那片色块深不见底，配着小白点，莫名让人发紧。
但她很快放下，只当是小孩子看水里东西多了，想象力没边。
祝一宁回头，外面还是那片熟悉的浑浊。
远处楼顶有人搭棚，一缕灰烟歪歪扭扭飘来，混着水汽，是种焦糊的、让人喉咙发紧的味道。
“妈妈，船。”祝星涵指着远处，冲锋舟破开水面的声音隐约传来。
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下铅笔跑到了窗户边。
祝一宁迅速捂住女儿的眼睛，把她转过来按在怀里，那船后拖着的筏子沉在水下半截，露出的边角卡着片破烂衣角，是救援队在运尸体。
“看水会刺眼，妈妈给你挡着。”她摸着女儿软发，声音很轻。怀里的小身子乖乖蹭了蹭。
祝一宁望向水面，眼底掠过冷意。前世这时候，水里早该飘着腐臭，泡胀的尸体像烂掉的瓜，整座城都是馊的。
这一世炸了水库，水位没有前世那么高，可麻烦哪会这么容易躲？毕竟好多事情跟前世都不一样了。
她从背包侧袋摸出儿童饼干和维C糖递给女儿：“小口嚼。”
巡逻队的冲锋舟贴着楼根驶过，吴队长站在船头，望远镜扫过11楼时顿了顿，像在确认什么，又很快移开。
祝星涵打了个哈欠，攥住她的衣角：“妈妈，今天不换东西了吗？”
“今天不去，明天吧。”
看着女儿睫毛在眼睑投下的小扇子，祝一宁轻轻吁气。
那些为半袋米奔波的人，抱着纸币不肯撒手的人，还没明白洪水漫过的不仅是楼层，还有旧世界的规矩。
吴队长说得对，水里藏着东西，岸上也不太平。
可那又怎样？只要女儿能在末世平安活下去，只要不损害她的利益，她死也不会多管闲事。
她重生回来的意义，从来都不是拯救世界，也没想过当英雄。
带着女儿洗漱后，祝一宁捏了捏女儿的脸蛋：“天黑了，睡吧，明天给你冲奶粉。”
祝星涵乖乖躺下，小手却攥着她的衣角不放。
祝一宁替女儿盖好毯子，目光扫过床头画板上的涂鸦，那本合上的素描本，像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色块，和那只缩在角落、眼神警惕的猫。
窗外，洪水拍楼的声音好像沉了些，不再是之前那种浑浊的闷响，倒像是，什么东西在底下悄悄变了调子。
第二天，祝一宁带着女儿和楼里几个熟人一起前往交易处换物资，几天下来，这里比想象中热闹了很多。
只是楼道里各种味道混杂，十分难闻。
祝一宁站在队伍末尾，手里捏着块瑞士手表，打算再换点粮食。
虽然她空间有很多，黑土地也能够源源不断的种植，但她来交易处没两次，再不来换粮食，会被人盯上。
“你看这水能换不？”队伍前面突然传来争执声。一个瘦高个举着个矿泉水瓶，里面装着半瓶清亮的液体，“我这是过滤过的水，干净得很！”
“不收。”工作人员头也不抬，“现在最缺的是吃的和药。”
瘦高个骂骂咧咧地走了，祝一宁往前挪了半步。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大多面黄肌瘦，眼神却透着股精打细算的亮，灾难磨掉了体面，却磨不掉求生的本能。
“砰！”
靠窗的位置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
祝一宁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正捂着嘴后退，手指着窗外，脸色惨白如纸。
她身边的男人探头看去，下一秒突然瘫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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