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那里面……真的一无所有吗?
“凡子,你刚才说……听见敲铁皮的声音?”我低声问,嗓子干得发涩。
凡子没看我,眼睛仍钉在门上,嘴唇微微抖着:“不是刚才……是从梦里就开始了。哒、哒、哒……像是有人在等回应。”
“梦?”猴子猛地打断,“你清醒点!那是脑震荡!咱们刚才在山路撞了树杈,你头磕着了,做噩梦能吓死自己?至于吗!”
他说得大声,像是要压住什么。可他自己都不敢看那扇门。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冷风灌进来,吹得人一激灵。
山间雾气重,白茫茫地裹着车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悄悄围住了。
“我去看。”我说。
大嘴猛地拉住我胳膊:“白天看!等天亮!”
“现在就看。”我甩开他,“焊死了,能有什么?你怕的到底是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恐惧——不是怕鬼,是怕确认。
我们三人站在后车厢前。
猴子打着手电,光束照在焊条上,密密麻麻的铁条交错如笼,缝隙连手指都伸不进。
门底那点红已经干了,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像是被擦过,又像是……被人刻意抹掉。
“你看,啥都没有。”猴子踢了踢车门,“焊得跟铁棺材似的,鬼也钻不进来。大嘴,你是不是拉过什么不该拉的?心里有鬼吧?”
大嘴脸色铁青,没反驳。
我们绕车一圈,翻了驾驶室储物格,查了轮胎、底盘,甚至趴下去看了车底。
什么都没有。
没有血迹,没有划痕,没有异物。
连那盘磁带,也被我翻出来——标签上写着“土凹村-张晓静”,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下的。
“张晓静?”我念出声。
“昨天送的那个小女孩。”大嘴低声说,“车祸,头颅……不完整。家属要求回村下葬。”
我猛地想起凡子梦里的红衣女人——没头。
心口一紧。
“你们说……会不会是她?”我声音压得极低。
“别他妈瞎扯!”猴子吼了一声,可手电光却晃了。
我们沉默地回到车上。
天边已泛出灰白,山路远处传来早班公交的喇叭声。
小镇醒了,人声、车流、早点摊的油烟味顺着风飘来,热闹得像是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可凡子仍坐在后座,一言不发,眼睛一直盯着后车厢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
到了殡仪馆,王师傅正蹲在门口抽烟。
他五十多岁,背有点驼,是这里最老的职工,谁家死人他都送过,连鬼节烧纸都从不避开。
“车出事了?”他瞥了我们一眼,烟灰抖了抖。
大嘴把昨晚的事说了,没添油加醋,也没隐瞒。
王师傅听完,没笑,也没骂,只是掐灭烟头,低低说了一句:
“过路魂,扒上车了。”
空气一冷。
“啥意思?”猴子问,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硬了。
“人死在外头,魂回不了家,就顺着路走。车经过,尤其是拉过遗体的,它觉得是‘顺风车’,就爬上来了。”王师傅抬头看了看我们的车,“尤其是小孩,执念重,又不懂规矩,容易缠着不走。”
“那……那现在怎么办?”凡子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王师傅从兜里掏出一截艾条,黄褐色,干枯发脆:“烧了,绕车三圈,熏一遍。它知道这车不留它,自然就下了。”
就这么简单?
我们愣住。
可这“简单”反而更让人发毛。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我们承认了有鬼,承认了它能上车,承认了这辆殡葬车,真的成了阴阳之间的临时驿站。
大嘴接过艾条,手有点抖:“我……我去买。”
“我不信这些。”猴子嘴上这么说,可当大嘴要他一起去时,他却猛地摇头:“你去!我在这守车。”
守车?守什么?防鬼下来?
我看着那辆静默的殡葬车,漆黑的后车厢像一张闭着的嘴。
凡子站在我旁边,忽然低声说:
“梦里……那只手,是冷的。”
我转头看他。
“它不是从梦里伸出来的。”他盯着那扇焊死的门,眼神空得吓人,“是它先碰了我,我才做了那个梦。”
我脊背一凉。
大嘴匆匆回来,买了整把艾条。
王师傅亲自点燃,火苗跳了一下,艾草的苦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绕着车走,嘴里念着什么,声音低得听不清。
我们站在远处,看着那青烟一圈圈缠绕车身,像是给它披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纱。
烧完,王师傅把残灰撒在车轮下:“三天内别走夜路,尤其是土凹村那条线。”
大嘴点头,脸色仍不好看。
我们回到车边。
焊死的门依旧紧闭,门缝下的红迹消失了,像是被烟熏走了。
可当我低头时,却发现车胎边缘,沾着一小撮湿泥——泥里,混着一点暗红的丝状物,像是……干涸的血痂。
没人看见。
我抬头望向凡子,他正望着车,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回应某种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
而那首童谣,我发誓——在艾烟散尽的瞬间,还在风里,轻轻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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