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钱伟那根颤抖的手指,它还僵在半空,直直指向公园深处。
他的眼睛已经不像人眼了,眼白爬满血丝,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一点点啃过。
风停了,落叶也不响了,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他粗重的呼吸。
“我每晚都……梦见那辆车。”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湿漉漉地带着寒气。
“什么车?”
“纸扎的中巴。”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像是吞了刀片,“红色的,车头贴着白符,轮子是纸糊的,可它能跑……跑得比真车还快。”
我心头一跳。
纸扎车?
这种东西只该出现在葬礼上,烧给死人用的冥物,怎么会出现在梦里?
而且还是钱伟的梦?
“刘月梅在车上。”他继续说,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贴着地面爬行,“她坐在最后一排,穿着那件红裙子,头发湿的,一滴一滴往下淌水。她冲我笑,喊我上车,说‘钱伟,你欠我的,该还了’。”
我猛地想起王师傅那天说的话——“有些债,不是活着的人能还清的。”
“我不上车……我每次都跑。”钱伟忽然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可她会下来追我,光着脚,脚底全是黑泥,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她越走越快,最后……最后直接扑上来抓我!”
他喘得像条被拖上岸的鱼,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
“每次醒来,我都发现自己在床上尿了裤子。”他苦笑,眼里却没半点笑意,“我已经三天没敢睡了。一闭眼,就听见车门‘吱呀’一声打开……”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发毛。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噩梦了。
这是缠身,是索命。
刘月梅的怨念,早已不满足于郭薇一个容器,她开始找真正的债主了。
我本该冷笑,本该转身就走。
钱伟是什么人?
郭薇出事后他躲得比谁都快,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甚至对外说两人早就分手。
他自私、懦弱、怕承担责任。
他活该被鬼缠。
可此刻,他眼里的恐惧是真的。
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不是装得出来的。
一个人如果每晚都被亡魂追杀,还能撑到现在,说明他心里还有一丝求生的念头。
我咬了咬牙,压下翻涌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
“听着,”我说,“你现在不能报警,也不能去医院——没人信你。去找心理医生?那只会让你被关进疯人院。”
他死死盯着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你想活命,就得拖时间。”我缓缓道,“刘月梅要的不是你死,是‘还’。你还什么,我不知道,但她认定你欠她。所以……你得让她觉得,你在还。”
“怎么还?”
“假装复合。”我说,“给她回信息,说你想她,说你要见她。让她觉得你动摇了,犹豫了,甚至……后悔了。这样她就不会急着动手。”
他愣住:“可郭薇……”
“郭薇已经不是郭薇了。”我打断他,“她现在是刘月梅的通道。你以为你在跟郭薇说话?不,是她在借郭薇的嘴试探你。”
钱伟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知道他在挣扎。他怕刘月梅,也怕郭薇。可他更怕死。
“照我说的做。”我拍了拍他的肩,动作很轻,语气却重得像石头,“今晚就给她发信息,说你想见她,说你梦见她了。别提纸车,别提死,只谈感情。让她觉得你心软了。”
他点点头,眼神空洞,像是灵魂已经被抽走一半。
我转身要走,他又叫住我。
“万一……”他声音发抖,“万一她真的来接我呢?我不是在梦里,而是在街上,她突然出现,拉我上车……”
我没回头,只说了一句:“那你最好祈祷,那辆车是纸做的,别变成真的。”
回镇的路上,天阴得厉害,云压得低,像是随时会塌下来。
路边的树影拉得老长,像一排排站着的人。
我脑子里全是钱伟那张脸,还有他说的那辆纸扎中巴。
我们以为烧给死人的东西,只是仪式。
可如果,有天它真的开上了马路呢?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公司人事群的消息:钱伟今日未到岗,已旷工。
我手指一僵。
他没去上班。
这不正常。
哪怕他再怕,再崩溃,也不该一声不吭就消失。
他还有房贷,还有父母,他不是那种说甩手就甩手的人。
除非……他不能来。
我站在街口,抬头看向殡仪馆的方向。
大嘴今天轮白班,猴子说要去镇外收一副老棺材,凡子在值班室守电话。
风忽然吹过来,带着一股淡淡的纸灰味。
我站在原地,动不了。
那辆红色的纸扎中巴,是不是已经停在了某个路口,车门缓缓打开,等着下一个乘客上车?
而钱伟……
他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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