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旧工装,手里拎着扳手,看见我们手里的纸,脚步顿了一下。
大嘴没说话,把那两张记录递过去。
王师傅接过,低头看了很久。
风吹过走廊,把纸页吹得哗啦响。
他终于抬起头,眼神像是穿透了我们,落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然后,他缓缓合上纸,交还给大嘴。
“有些事……”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是死于哪一场火,而是从哪一场火里开始的。”
他说完就走了,背影佝偻,像突然老了十岁。
大嘴站在原地,手捏着那两张纸,指节发白。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也在想。
那个孩子——真的只是死于车祸吗?
我们站在走廊尽头,风从锅炉房那边灌过来,吹得人骨头缝都发凉。
大嘴没动,手里的纸被捏成一团,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他盯着王师傅的背影,喉咙里像卡了刀片。
“王师傅。”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那孩子……真不是死于车祸?”
王师傅脚步顿住,没回头。
风吹着他花白的鬓角,工装裤上沾着油污和灰烬。
他站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可他慢慢转过身,靠在墙边,像是撑不住了。
他抬手抹了把脸,动作迟缓,像在擦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那孩子……”他嗓子里滚出一句话,轻得像梦呓,“不是死于车祸。”
我心跳猛地一停。
“他是被拖进车里的。”王师傅闭上眼,“那个男的,烧成焦炭的那个……他半夜放火烧邻居家房子,孩子跑出来,他怕被人认出,硬生生把人拽上车,浇了汽油一块点着了。可火没烧干净,孩子……没死透。”
大嘴嘴唇抖了:“那……尸检呢?登记呢?”
“尸检是走个过场。”王师傅苦笑,“家属不敢来认,村里人都怕惹祸。男尸说是意外烧死,孩子报成车祸——桥下黑,没人查。我们……我们几个老员工,把孩子的残骨混进那男人的骨灰里,一块倒了,在后山乱石沟。”
他说这话时,手一直在抖,像是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做过什么。
“可魂……分得清。”他忽然睁眼,目光直直看向冰柜区的方向,“它知道谁烧了它,也知道谁……帮着埋了真相。”
空气凝固了。
我耳边嗡嗡响,仿佛有谁在低语,又像风穿过冰柜缝隙的呜咽。
凡子冷笑一声:“荒唐。骨灰倒了,尸体处理了,哪来的魂?你们信这些,不如查查当年监控有没有漏录。”
可他话音刚落,整栋楼“啪”地一黑。
电断了。
应急灯“滴”地亮起,红光一闪一闪,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走廊被染成血色,王师傅的脸在光影里忽明忽暗,最后只剩下一双空洞的眼睛。
“我去配电箱。”凡子皱眉,转身就走。
大嘴没动,死死盯着王师傅:“那鞋……童谣……纸片上的‘张’,是不是张阿八?他是那男人的亲戚?”
王师傅没回答,只是缓缓摇头,像是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转身走了,背影佝偻得几乎塌下去,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垮了。
我和大嘴追上凡子时,他已经在配电箱前蹲下,拧开外壳检查线路。
火花“噼啪”一闪,他骂了句:“被人动过。保险丝是被人拔的。”
“谁会干这种事?”猴子颤声问。
没人答。我们都知道——这栋楼里,不止活人。
“我去看看冰柜。”大嘴突然说。
凡子抬头:“别去。等电修好再说。”
“我得去。”大嘴声音低,“它在等我们看见。”
我和猴子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冷冻区冷得刺骨,红光在金属柜面上跳动,像鬼影游走。
走到三号柜时,大嘴忽然停住。
“听。”
我屏住呼吸。
“咯吱……咯吱……”
是摩擦声,像是什么东西在柜门缝里,一点一点往外蹭。
凡子打起手电,光束稳稳照过去。
三号冰柜的门,开了一条缝。
一只脚,正缓缓从里面伸出来。
焦黑,干瘪,皮肉蜷缩,脚踝上缠着半截红头绳——褪了色,却鲜艳得刺眼。
我猛地想起黄师傅昨夜扎纸马时,从怀里摸出的那根红绳。
他剪下一小段,塞进纸马眼眶,说:“引魂要信物。”
而现在,这根绳,缠在一只从冰柜里爬出来的脚上。
大嘴僵在原地,呼吸停了。
凡子的手电光一颤,没灭,却照见了那脚趾微微动了一下。
“它……还没出来。”猴子声音发抖,“它……在穿鞋?”
我忽然明白——那只从第七排爬出的鞋,不是它丢的。
是它,还没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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