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再提“科学”两个字。
夜里,大嘴翻出王师傅早年留下的旧工具箱。
那箱子一直锁着,锈得厉害。
他用铁钳撬开,一层层翻找。
胶鞋、手套、褪色的登记簿……最后在夹层摸到一本薄册子。
封面没有字,纸页泛黄,边角卷曲。他翻开第一页,手停住了。
纸上画着三具小孩的尸体,穿着白袍,手牵着手,脚踝上都系着红头绳。
绳结样式,和猴子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旁边一行小字,墨迹已淡,却仍可辨认:
“三命共契,一缚即应。”火光在井口边缘跳动,像喘息。
大嘴蹲在那里,背对着我,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化尸井的水泥沿上,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绳子。
他手里攥着几张黄纸,一张张往火堆里送,嘴里低低地念着什么。
我没听清,但我知道——他在叫猴子的名字。
风从井底往上吹,带着一股铁锈和腐土混在一起的味道。
冥纸烧到一半时,火苗忽然蓝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贴着地面爬行。
接着,井里传出三声笑。
“咯……咯咯……”
很轻,像是孩子在捂着嘴偷笑。
可这声音不对劲——太齐了,三声一模一样,间隔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我浑身汗毛立了起来,脚底像被钉住,动不了。
大嘴猛地回头。
十米外,李卫生站在路灯阴影下,手里捏着半截粉笔,正缓缓在墙上写字。
他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像是怕写错。
大嘴站起身,一步步走过去,我也跟了上去。
墙面上,粉笔灰簌簌落下,显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他们不是要报仇……是要有人记住他们叫什么。”
我盯着那句话,喉咙发干。
报仇?
可黄师傅说的不是这样。
他说这是“认主”,是“替身”,是亡童借白袍三兄弟之手,找活人代偿命债。
可李卫生写的,却像是另一种真相——不是恨,是被遗忘的恐惧。
大嘴没说话,只是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忽然转身,朝办公楼走。
步子一开始慢,后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起来。
我追上去:“去哪儿?”
“档案室。”他声音哑得厉害,“王师傅以前管过火化登记,他不可能没留底。那三个孩子……他们是谁?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穿白袍?如果没人记得他们,那根绳怎么会自己缠上去?”
我愣住。
是啊,绳子不是标记,是“认领”。
可谁被认领,得先有名有姓。
档案室在殡仪馆最西头,老旧的平房,门锁生锈。
大嘴一脚踹在锁扣上,哐当一声,门开了条缝。
他伸手一推,腐木味扑面而来。
屋里堆满纸箱,全是废弃的登记簿和旧制服。
大嘴翻得极狠,箱子掀翻,纸张满地乱飞。
我在角落找到一个铁皮柜,拉开抽屉,里面全是泛黄的照片——火化前的遗体留影,一张张脸模糊不清,唯独有三张被红笔圈了出来。
三个孩子,穿着一样的白袍,脚踝上系着红头绳。
照片背面写着:“土凹村,1987.4.3,集体溺亡,原因未明。”
我刚想喊大嘴,他却突然停了手。
他站在另一个柜子前,手里捏着半张烧焦的纸片,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上面只有一行残字:
“……三命共契,不可断。若解,须血还血,命抵命。”
和《殡仪镇魂录》上的批注一模一样。
“王师傅没烧干净。”大嘴低声说,眼里有光,“还有人在管这些事。”
他转身就走,直奔办公楼。
张阿八的办公室在二楼尽头,常年锁门,说是“财务重地”。
大嘴砸门时,整条走廊都在震。
里面没动静。
“张阿八!”大嘴吼,“1987年土凹村那三个孩子,火化记录呢?!”
良久,门缝里传来沙哑的声音:“烧了。早年报废了。”
“放屁!”大嘴一拳砸在门上,“你当年就在岗!你经手的!他们不是普通溺亡,是被当成‘守门人’处理的!你敢说你不知道?”
里面沉默了很久。
然后,那声音又响起,低得几乎听不见:
“……别问了。问了你也扛不住。”
大嘴没再说话。
他转身下楼,脸色铁青。
我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不敢说。
那一夜,我梦见井口开了,三双小手从泥里伸出来,轻轻拍我的手腕。
醒来时,窗外月光惨白,照在张阿八办公室的门缝上——
那里,正缓缓渗出一股黑水,黏稠如淤泥,散发着井底腐腥的气息。
而屋内,无人。
唯有桌上的火化登记簿,无风自动,一页页翻过,像有人在翻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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